文/胡安鹏
随着岁月的更移,班长虽变换了职名,但我还是喜欢称呼他最初的职名:班长。 班长是山西人,入伍早我一年。因他块头大、肯吃苦,参军前在村里当过生产队长,为人又宽厚稳重,优有一定的组织能力和社会经验,新兵训练结束后便当上了副班长。年底老班长退伍,他理所当然地当上了班长,当时他是连队最年轻的班长。 班长的床头上斜挂着一把二胡,是他爱唱山西梆子的父亲送的,说是青海西部是茫茫戈壁,荒无人烟,让他在想家或者想不开时,拉上两曲子能排解一下乡愁忧愁。班长虽不识谱,但凭着灵性,有些时新的歌曲过耳会吟,用二胡准确地拉出曲调来。每当寂寞时他便拉上两曲,美丽的旋律在空旷的戈壁滩上缭绕。有时拉些山西地方民歌曲目,同乡们常常会随合着吼上两嗓子。 第二年春上,班长作为干部苗子进了师教导队,提干已成定局,只是时间的问题。连长有意识地安排他整队集合,让他提前进入和体验角色。突然有一天指导员把他叫到连部,说了一些提干方面的事情,回来后他的脸上挂着不悦,从床头上摘下二胡,独自出去了,过了一会便从连队西边夜色朦胧的山岗上,传来了《走西口》那伤感的二胡的乐曲。后来才知道,军队由于实行干部制度改革,原则上提高必须从院校毕业生中产生,他们那批进过师教导队的干部苗子全部冻结,组织上让他端正态度,不要背思想包袱。那天夜里,班长翻来覆去彻夜未眠,第二天他早早起床,象没有事似的,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
自那以后,他更加努力地工作,不久便当上了副排长。当时排长缺编,他全权履行排长之职。他不干则己,要干就想干好,床头简陋的办公桌上,摆上了一些指挥学、心理学、将帅传奇和谋略学之类的书,一有时间就潜心研读,日积月累,他的演讲水平和谋略技巧明显地提高。有天下午,连队接到上级命令,说是有两个被通缉的杀人犯在一个军营里劫了枪支弹药和一辆军用吉普车驱车逃窜,具分析要路经此地,让我们提高警惕并有效地组织拦截。连长让他带着全排战士在油库边的沙丘后面警戒。大约过了四个小时左右,从远方沙尘滚滚地驶来一辆吉普车,全排战士立即进入了战备状态。歹徒发现有人拦截,便用冲锋枪向沙丘方向一阵扫射,一颗飞弹把班长的大头帽都打飞了,险些送了命。他临危不惧,机智勇敢地进行堵截,准确地打爆了两个轮胎,使歹徒在荒漠戈壁插翅难逃,被生擒活捉,为当地军民除了一害,事迹还上了报纸,上级还给记了大功。 1984年铁道兵转入铁道部后,他被聘为工程队书记。作为施工企业的兵头将尾,他深感责任重大,想方设法把工程队这个四处漂泊的家建设成为美好乐园,让职工在艰苦的环境中能有个家的感觉,得到心灵的慰藉。那年,他们队奉命赴南方一个革命老区修建铁路。担负施工的区段群山环抱,交通不便,职工子女上学要沿着灌木遮掩的青石小道,翻过两个山包,才有一所简陋的小学校,职工深为孩子上学发愁。他经过与上级和当地教育部门联系,办起了一所工地小学,他当名誉校长,让素质较高的职工家属和大学毕业生担任义务教员,还免费接收了一些当地贫困村民的孩子读书,当地政府还送来了热情洋溢的感谢信。朗朗的读书声沸腾山庄窝铺,给筑路工营地带来了生机和希望。 班长他们队所担负的工程,工期紧、任务重,在春节期间要突击会战。腊月26那天,他突然接到儿子病危,速回的加急电报,队长坚决地对他说:你无论如何也要回家看看,这里有我顶着。平时我们对家庭关照太少,在这关键时刻要尽一点做父亲的责任。他连票都没来得及订,便匆匆忙忙挤上了北上的列车。那时坐火车十分紧张,加之当时正值春运高峰,列车上拥挤不堪,他被前推后拥地搡到车厢的中部,一只脚悬着没法落地,只能金鸡独立。出发前工友为他送行多喝了几杯啤酒,很想小解一下,但怎么也动不了。大约过了四五个小时,他的脸憋得焦黄。后来他实在憋不住了,把行李一撂,硬是拼命地往厕所方向挤,但到了那里一看,厕所里面站满了人,又费了很大的劲找了两个厕所都用不成,他彻底地失望了,便悻悻地回到原来的站处,又过了一些时候,他渐渐地不再感到憋,心里有事,归心似箭,便一条腿更换着另一条腿,连续站了两天两夜,终于到达了远在山西的家属基地,患急性脑膜炎的儿子刚脱离了危险,看到从远方归来的爸爸,激动地哭了。 大年初二,班长正成算着早早归队,他惦念着春节期间紧张施工的队伍。这时他感到腰困体乏、直冒虚汗,到县医院一俭查,初步确诊为急性尿毒症。医生说这是平时积劳成疾,加之长时间憋尿所致。在省城一个医院里探望他时,只见他面色苍白,站一会便要蹲到地上,很难受地跟我说话。单位对他的病情十分重视,花了不少钱给他换了肾脏,至今还靠药物协调肾脏功能。病退后,单位为了让他多增加一点收入,在病情基本稳定后,安排在基地看大门。 从火热的工地一下子跌入孤寂的养病生活,班长曾躁动过、痛苦过、乃至轻生过,认为自己还年轻,还有很多事要做,如今成了企业的负担,能不痛苦吗。他又拉起了跟他辗转了二十余载的二胡,那乐曲不仅倾诉着忧愁和彷徨,还迸发出激越和高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