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杂班里的五朵金花
公众号 “ 青色山河 ” 第 399篇原创,敬请关注!
本文为即将出版的《铁道兵女兵风采录》撰写
1971年春暖花开的季节,我随另外四个女兵分配到了二师医院供管股勤杂班,从此,清一色男兵的勤杂班里增添了五朵金花。供管股除办公室外下辖三个班,他们各司其职:司机班,几辆救护车和发电机归他们管。炊事班,负责院部、供管股以及附诊所药房百十号战友的伙食。勤杂班,顾名思义,勤务杂事都属于我们负责,包括通讯员,话务员,广播员,缝纫员,理发员,号称五大员。五朵金花分属三种职业:广播员李玉春,话务员耿竹莉、高玲、郑建平,缝纫员王桂兰。
勤杂班的十名战士在班长王进忠和班副耿竹莉的带领下,各项工作开展的红红火火有声有色,特别是惹人注目的五朵金花,在各自平凡的岗位上都留下了终身难忘的记忆······
1.小诸葛副班长耿竹莉
耿竹莉来自西安,1952年1月出生,入伍前是一名老三届下乡知青。扎实的文化功底、丰富的社会阅历、艰苦的生活环境造就了她包容大度、善解人意、吃苦耐劳,乐于助人的品质。在班级管理上走的是耐心细致,以柔克刚的,拾遗补缺的典型女权路线,与简单耿直埋头苦干的班长配合的天衣无缝相得益彰。她的军旅生涯彷佛是专为管理五朵金花而来。虽为五花之魁,体型却是众花之末,极袖珍的。常言道:人小心眼多,干啥事她都不缺心眼儿,是个名副其实的小诸葛。遇到问题不急不躁,稍事沉默,开口便有解决方法。口头禅是:别急别急。对班上的工作认真负责,出谋划策,耿直的班长讲完话后总不忘说一句“班副,你说呢?”
部队在紫阳时生活十分艰苦,整天就是压缩蔬菜、蛋粉加固体酱油。不知道压缩蔬菜的前身是什么品种,脱水后变成干枯褐色的鸡毛形状,俗称鸡毛菜,任你有多高的厨艺它也不赏脸。蛋粉貌似只有蛋黄,炒出来后全无鸡蛋香酥松软的口味。直到现在,一看见蛋黄就想起炒蛋粉卡在嗓子里的滋味。为了改善生活,有农作经验的耿竹莉和班长率先提出种菜大比拼,以收获的重量决定胜负。我们的对手直接是司机班的大佬们,为了达标,他们选择了易栽培、好管理、膘肥体重的南瓜,结果他们大获全胜。而弊端随即涌现,那就是炊事班不得不成天打理南瓜,什么蒸南瓜、煮南瓜、炒南瓜、外加南瓜粥南瓜汤,简直成了南瓜专营店,战士们吃南瓜吃腻了,便高声唱起来了南瓜谣:“红米饭那个南瓜汤哟嗨哟嗨……”,最后连炊事班养的猪见了南瓜都犯愁。小诸葛耿竹莉心生一计,又提出新的“细菜战略”,即凡种细菜(菠菜、韭菜、包菜、小白菜、萝卜)的,一斤算十斤。司机班的大佬们再不敢投机耍滑,也划拨一小块地种起了细菜。为了让战友们吃上真正的青菜,我们班在两位班干部的带领下全面转换种植模式,主要土地用来种植蔬菜,而在田边地头栽南瓜,确保质量和重量双赢。有丰富经验的班副娇小的身影总是在田畦里转悠。细菜娇嫩可比南瓜难伺候,除了浇水松土除草外,一个重要的环节就是施肥。哪里有什么化肥呀,咱用的可是自家生产的无公害纯天然的有机肥。每次施肥的时候都有分工:最脏最累的活班长留给自己拿着长长的粪勺从粪池里舀,班副和其他战友俩人一组抬粪而把最轻的浇菜留给了我和其他女兵。男兵们两人一组健步如飞,而班副因个头瘦小抬粪时步伐踉跄使粪便四溢。发酵后的粪便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味道,搅得胃部阵阵痉挛,女兵挽着裤腿穿着男女同款的棕色包头军用凉鞋,鞋里的黄土与洒在鞋上的粪便混合后变成黏黏的滑滑的像南瓜汤一样,光着的脚丫子在鞋里晃动(女兵普遍脚小鞋大),吧唧吧唧的响声伴着弥漫在空气里刺鼻的氨气味,茁壮了蔬菜锤炼了女兵。那天,耿竹莉在水管下足足洗了半个小时的脚,后来,在班副的影响下,每个人的扁担功都练的炉火纯青。耿竹莉是五朵金花中第一个入党的女兵。多年以后,南瓜成了被追捧的健康食品,我的班副耿竹莉却不再与南瓜有缘了。
2.大姐大高玲
高玲来自北京,生于1950年,和班副一样,入伍前也是老三届知青。论年龄是五朵金花的大姐。到勤杂班时她已经21岁了,是一个具有成熟思维能力的女兵,自我约束力极强,目标方向清晰明确。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性格直爽说话从不拐弯抹角。凡事以身作则,工作踏踏实实,单兵作战能力超强。
陕南的夏天酷暑难耐,我们的机房和宿舍的活动板房日晒雨淋房顶老化,于是各班都上房刷桐油维修屋顶。那天恰巧是高玲值班,当她看见上房有危险的时候,决定让我在机房值班,自告奋勇要求和班副一起上房维修。不要奢望有外援,因为每个人都有刷宿舍的任务。不知道两个人是怎么爬到人字形房顶上去的,不要说刷桐油了,站起来都是两腿筛糠。好容易适应了高空作业,一手提着小桶拿着刷子,一手扶着房顶慢慢爬到最高处,先把屋脊处理好后,蹲着跪着趴着用各种姿势从最高处边刷边后退,没有任何保护装置,不时的回头看看会不会掉下来。高玲是极认真的人,反反复复 上上下下的检查重刷,生怕刷不到位造成漏雨。
谁说山里的夏天凉快我就和他拼了!炽热的阳光炙烤着她们白天鹅般的脖颈,高温加上紧张的心情,豆大的汗珠从头皮里渗出顺着脸颊滑过乳峰,与衬衣和裤子粘在一起凸显出少女迷人的身材,在阳光的下仿佛是一副美轮美奂的油画。秀发被汗水粘成一缕一缕的,滴落在桐油里,在盛夏的阳光里散发着多种材料混合后发出的气味,直逼呼吸道,无情的考验着娇嫩的气管粘膜与味觉器官。哮喘伴着剧烈咳嗽不时的从房顶上传来。她病了,腹泻无情的折磨着坚强的女战士,几十年后我们才知道,高玲为了不影响正常工作,没有告诉任何人,怕战友发现甚至不去公共厕所,跑到茅草纵生的山坡里拉稀。当我与班副回忆起这件事情的时候,除了感动更多的是内疚。
穿行在高楼林立的城市之中,偶尔能看见城市建设者们临时居住的活动板房,相比我们住过的板房来说,已是奢华之极。每当此时都会驻足遐想,想我们的干打垒,想我们的活动板房,想那桐油伴着汗水散发出的青春味道······
3.小文青郑建平
我出生于1956年,到勤杂班时还不到15岁。论年龄,我在五朵金花中排第三,是个很舒服的位置。性格开朗,没心没肺,喜欢热闹,爱管闲事,团队意识强。从小跟着老铁父亲钻山沟下连队,早已习惯了部队生活,一天到晚乐呵呵不知愁滋味。舞跳得不错,拍照时充当导演的角色。本身只有初中肄业水平偏偏喜欢写写画画。我有一本黑色硬皮的大笔记本,相比塑料软面的笔记本已经是高大上了。本子里写满了诗歌、散文、心得体会以及名人语录,配上简约的钢笔画和报纸上剪下来图片,也算是编辑不错的绘本了。
医院的位置在山中腰,一溜三十度左右的坡路与外界相通,路的一边是深深的峡谷,一边是被风化的山坡。其中有一段地质特别差,隔三叉五的出现险情,特别是阴雨天,塌方滑坡造成交通阻断。这种天气往往也是施工连队容易出事故的时候,救护车出不去进不来伤病员随时有生命危险。遇到险情时院部会组织抢险,真是感叹我们勤杂班的女兵啊,每次出现险情时和男兵一样扛起棍子背起大绳就出发了。在我这个小文青的笔记本里,至今还躺着这样一段记忆:1971年深秋的一天,绵绵秋雨造成的滑坡阻断了送伤员的救护车回营。淳朴的黄土地真是多情,旱时尘土飞扬,涝时一步一殇。曹水石驾驶的苏联嘎斯救护车全没了往日的神气,哼哼着喘着粗气原地原地踏步。富有实战经验的战友们绳索棍棒各就各位,男兵在前面拉,女兵在车后推,为防止后倒还有战友准备石头往车轮下扔。前面拉车的脚底打滑不是摔个嘴啃地就是来个仰八叉,车两侧和后边的女兵则是另外一种风景:车轮飞转甩出的黄泥块像流星一样迅速在绿色的军装上画出立体的黄色迷彩,越是加油车轮转的越快,旋起的泥水疯狂的甩到面部亲吻着鼻子嘴巴和眼睛,视线模糊呼吸不畅喊叫不得疼得钻心欲哭无泪!刹那,脑子闪过一个念头:这么好玩的场面我要记录下来!狂吐几口胡乱抹去脸上的泥巴,眯缝着眼睛,奇特的拉车场面永久留在脑海里。
那个年代还没有迷彩服的慨念,几天后,散文“车轮下,我的花衣”问世了。
1972年的春天,我被抽到采药队到佛坪县的大山里采了三个月的草药,写下了组诗“采药”。
塌方时有些成型的片石是可以利用的,在一次次收集片石的过程中,创作了散文“黑色的片石,白色的云彩”·······
部队有个士兵的组织,名称好像是“士兵委员会”(不确定),供管股由司机班班长朱光锡任主任,我是其中一员负责出板报。食堂的墙上挂着一块小黑板,与其说是黑板不如说是涂上黑漆的帆布,四个角各有一个金属环,用以固定。我定期更新板报的内容,当时盛行的散文高尔基的海燕、雷锋日记,毛主席语录、名人名言都是板报的内容。我用彩色的粉笔写美术字,画简笔画,每逢开饭时都引得战友们围观。多年后与司机班的战友相逢,他告诉我,那时大家都在传抄我的日记。
重读旧文,感叹当年的文笔那么幼稚,那么可爱。这些文字跟随我几十年,始终不忘初心。
4.乒坛猛将李玉春
李玉春来自陕北一个红色家庭,比我小一个月。高高的个子偏瘦。平时不多说话,静静的听别人讲。棱角分明的脸庞透着果敢与坚毅。她有一副好身材,身体各部搭配协调,天生一副运动员的料子。跑起步来一阵风。乒乓球是她的强项,一位直握拍正反胶进攻型选手。李玉春平时稳重老成,一站在球案前就判若两人:双眼紧盯银球聚精会神,发球极少失误,时而高抛时而短球,步伐移动灵活,左推右挡、上步搓球、侧身进攻、后退反拉······一时声名鹊起。有一个住院的伤病员慕名而来,专门找她切磋球技。她还带出了不少徒弟,我就是其中一个,三脚猫的功夫跟着李玉春球技也有大幅的长进。后来组建师乒乓球队时被选拔为队员,代表二师乒乓球队到北京参加兵部运动会并取得好成绩。
也许是阴差阳错,她并没干自己擅长的职业,而是当上了广播员。什么医院相关通知、战士们的稿件,革命歌曲,样板戏等等都由她来掌控播报。除此之外,李玉春还担任司号工作。早上六点的起床号,上午的广播操,中午的开饭号,下午的学习号,晚上的熄灯号是固定不变的程序,早上六点准时吹号,至少要提前半个小时预热机器,如遇冬天还要提前。晚上熄灯后要组织稿件熟悉稿件,常常忙到半夜才休息,所以也被誉为医院起的最早睡的最晚的人(夜班除外)。早中晚餐时都要播音,经常是大家都吃完饭了还不见她的人影,有时候后我们会给她送,更多的时候是吃冷饭冷菜。
司号员工作的最大特点是需要准确按时播号,长期严格的时间概念给她极大的心理压力,每天总怕睡的太死听不见闹铃误了播号。有一次凌晨她突然惊醒,一看表自以为超时了,慌忙播起床号,结果闹得全院干部战士提前一个小时起床早操。院领导没有批评只是亲切的提醒要下次定好闹钟,其实八竿子扯不到闹钟身上。
5.黄河老妞王桂兰
这是勤杂班五朵金花中年龄最小的一个,来自山东黄河入海口,1957年出生,到部队时只有十三岁多。别看她年龄小,也许是黄河水和山东煎饼养育的女儿吧,出落得高挑身材,亭亭玉立,是五朵金花中个子最高的女兵。山东人生性耿直,爱说爱笑,人缘极好。由于年纪小,全班甚至全股的干部战士对她都是关爱有加,特别是我们班长更是把她当孩子看待,若干年后勤杂班相聚时,这还成了笑料。
生活上的关心不代表工作上的照顾,干起工作来她可是一点也不含糊。桂兰是缝纫员,当初接手工作时根本不懂怎么使用缝纫机。我曾经好奇地上机试了试,咔嗒一声响,把我吓了个手足无措,以为闯了什么大祸,经桂兰师傅余文义指点,方知把针弄断了。班长一顿大吼,从此一年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一辈子也不会使用缝纫机。而咱桂兰心灵手巧,很快就出师了。
缝纫机房设在两栋活动板的中间,上面盖着油毛毡。工作程序是这样的:到仓库领取旧的军装和衬衣备用,到病房收取或者病号直接送来需要修补的衣物等,根据破损的位置和程度进行修补,然后送回病房或者自己来取。狭小的工作面除了机器堆满了破衣烂裤,空气混浊,夏天高温虫咬,冬天冻手冻脚。我们最小的妹妹就在这里默默无闻的为伤病员服务。伤病员大多来自基层连队,衣服磨损的厉害,多数破损的位置在臀部、裆部、膝盖、肘部、领子。最好补的部位是领子,最不好操作的是膝盖和肘部,要求最高的是臀部,先剪下两片臀部形状的布,沿着边缘踩出一圈又一圈密密实实的针脚,又结实又好看,像艺术品。
一日,勤快的姑娘在机房里绘制她的艺术品,感觉臀部剧痛有异样,连忙起身观之,只见献血渗透了裤子染红了凳子,开始以为是例假,仔细看看是从肛门流出的鲜血。原来长期坐着工作加之蔬菜奇缺患上了肛裂,连日劳累引发了出血。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啊,单纯的只想好好工作,哪里有心来照顾自己呢?其实早就有症状了,桂兰大大咧咧满不在乎才酿成大祸。现在想起来仍是唏嘘不已,后悔没有照顾好最小的妹妹。
【后记】
两年后,五朵金花分开了,我和李玉春下到了二所,耿竹莉、高玲、王桂兰去了一所,姐妹们拥有了同一种职业:卫生员。四十年后相约重聚时,仍旧延续在勤杂班的模式,班副和我照样给予两个小妹妹无微不至的呵护,就像当初一样。遗憾的是大姐大高玲如石沉大海,至今音讯渺无。
五朵金花风采
1973年3月前的勤杂班全体战友。
前排左起:王桂兰、李玉春、高玲、郑建平、副班长耿竹莉。
后排左起: 理发员龙远国、通讯员裘建平、班长王进忠、上士任建成、理发员陈照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