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无怨无悔
1970年春,在樟古段铁路筹建之初,铁三师领导机关为了靠前指挥,从加格达奇向北前出二百六十公里,迁到了原铁九师师部所在地——塔河。
“塔河”作为一条河,是“塔哈勒恩河”(鄂伦春语)的简称,为“阻挡或堵住通道”之意。因塔河与呼玛河汇合后,河宽水急,人马难行,夏季交通断绝,故得此名。“塔河”作为地名,指的是塔河镇。它原名叫“小固其故”(鄂伦春语),意为“水草丰盛的地方”。1954年林业部在森林经营调查时,因塔河在此地汇入呼玛河,遂为其取名“塔河口”,后来演化为“塔河”。1960年8月设塔河镇,1964年8月变为县级的塔河区,是大兴安岭北坡最大的城镇。
上世纪六十年代,中苏两国交恶。1969年3月,我国对苏联发动了珍宝岛自卫反击战。从5月到9月,两国军民又在吴八老岛连续发生冲突。据说苏方本想在吴八老岛把事情闹大,当得知中方在这一带驻有铁道兵两个师,方才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但是两国关系日趋紧张,苏联在边境线陈兵百万,随时有爆发战争的危险。中央军委规定:我军的师级以上指挥机关,距离中苏边境不得少于二百公里。而吴八老岛距离塔河不到一百公里,因此,铁三师机关于1971年末,又撤回到加格达奇。
师医院并未随之撤走,而是留驻在塔河了。这所番号为三零二的部队医院,当属我国北部最高纬度的医院,也是大兴安岭地区最大的医院。
铁军的妹妹铁英,就在这所医院工作。她是在1959年从北京医科大学毕业后,进入三零二医院的前身铁三师卫生队的。1961年国庆节,她与林中飞喜结连理,转年生下了儿子林麟。1977年底,她由外科主任提升为副院长。“铁道兵硬骨头战士”张春玉,当时是这所医院的副政委。
1978年年中,师医院党委召开专题会议,针对近期出现的思想问题,讨论研究具体的解决方法。决定由副政委张春玉和副院长铁英负责,结合庆祝我党五十七周年诞辰,和铁道兵成立三十周年之际,在全院开展深入的思想教育工作。
当时医院存在的思想问题主要是,在医患中流行着悲观萎靡情绪,原因是盛传铁道兵要被裁撤。
在1974年年底时,铁道兵总员额达到四十三万人,是本兵种历史上人数最多的时期。而到了1975年,开始第五次大裁军,中央军委初步拟定铁道兵只保留十四万人,由国务院和中央军委双重领导,其人员不计入军队定额,全部经费由国家工程费支付,工程技术业务受铁道部指导,工程计划、机械装备、材料、财务等均由铁道部统一归口。铁道兵党委绝大多数同志不同意归口铁道部,最终导致这一方案未能实行;但还是将第十二、第十五两个师,和仓库、机修厂等八个单位,共计五万三千人,改成了基建工程兵,脱离了铁道兵建制。
一个问题不容回避地摆了出来:还要不要保留铁道兵这个兵种?就是不被彻底裁撤,按照1975年拟定的方案,铁道兵也要被裁掉三分之二。即便如此,铁三师能否保留尚且难说,三零二医院必将“在劫难逃”,医护人员必定树倒猢狲散;伤病员的命运恐怕更为凄惨,没准都得被打发退伍回老家。师里已经裁了一些单位了,就连文艺宣传队都解散了……医院是患者的集散地,也是信息的集散地。上上下下一沟通串连,怎能不造成思想混乱?
张春玉和铁英等人商量,要抓住7月这个时段,集中开展四项活动:一是召开党的生日庆祝大会,二是召集“三荣”传统教育座谈会,三是召开铁道兵成立三十周年庆祝大会,四是邀请师文艺宣传队演出。同时,分头找相关人员谈话,针对性地做思想工作。
考虑到将要开展三场大型活动,遂对大礼堂进行了维修和装饰。台口两侧的立柱新贴上了两幅标语,分别写着:“牢记宗旨无私无畏为党旗增光辉”;“发扬传统无怨无悔教兵徽放异彩”。上面的横标红布白字,用苍翠的松枝镶成框,写的是“庆祝中国共产党五十七周年华诞”。主席台后的蓝布幕墙上,挂上了一面鲜艳的党旗。
7月1日上午,阳光普照,微风送爽。医院东侧的呼玛河水声轻柔,四周环绕的苍山林涛悠扬。
全院医患人员四百多人,队列整齐地进入大礼堂。会议主持人铁英走到台口,朗声宣布:“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五十七周年大会现在开始!全体起立,唱《国际歌》。”扩音喇叭一开始播放,台上台下跟着一起唱——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
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
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
要为真理而斗争!
……
接着是讲话和发言。书记和院长讲完之后,医生和患者代表也发了言。铁英宣告说:“下一项:请医院副政委、硬骨头战士张春玉讲话。大家欢迎!”
张春玉迎着掌声站了起来,行了一个长长的军礼。
铁英说:“春玉副院长腿上有伤,就请他坐下讲好不好?”
张春玉坐了下来,笑意盈盈地说:“关于我党的战斗历程、光辉业绩、宗旨使命,党组织的战斗堡垒作用、党员的先锋模范作用,等等,都让书记、院长和战友们讲到了。那么我讲什么呢?铁英副院长建议我:讲讲参加国庆观礼的事儿。其实这件事儿早就给大家报告过了,不过一想起来仍然让人激动不已。我是1963年3月份入伍的,所在部队是铁三师十三团十六连。1965年6月30号,我们开挖的朝阳隧道,发生了一次大塌方。在危急时刻,我冲进隧道,救出了被砸的战友敦凤堂,而我却被一块巨石砸倒了,巨石的边缘把我卡压在下面。首长和战友们全力抢救我,找来了七个千斤顶,用了两小时四十分钟,才把我从万斤巨石下救了出来。铁道兵给我记了一等功,国防部授予我‘铁道兵硬骨头战士’荣誉称号。在庆祝建国十八周年前夕,通知我于9月30号晚上,参加周恩来总理在人民大会堂举行的国庆招待会,还让我10月1号上天安门城楼参加国庆观礼。我兴奋得一夜都没睡好觉。1967年10月1号7点30分,我们军队观礼代表乘车来到了天安门。工作人员看我行动不方便,就让我乘电梯登上了城楼。站在天安门城楼上,甭提心里多高兴了,一个劲儿地想:毛主席什么时候来天安门?他是从城楼的东侧还是西侧上来?盼着能在第一时间、第一眼看到毛主席。后来听说,毛主席将乘城楼西侧的电梯上来。我正好站在城楼西侧近中间的位置上。我转身面向西,睁大了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西侧的电梯门口。十点整,响了东方红乐曲声,城楼西侧传来一片掌声和欢呼声。我也跟着鼓掌欢呼。不一会,我看到毛主席迈着稳健的步子,向城楼中间走来。我见到毛主席啦!我见到毛主席啦!”
“毛主席万岁!”“毛主席万岁!”“毛主席万万岁!”台下赵杨子医生带头呼喊口号,全场医患人员神情振奋。
张春玉接着讲道:“当时幸福和激动的心情,用尽千言万语也表达不出来。眼睛只是随着毛主席动,毛主席走到哪儿,我就看到哪儿。毛主席离我越来越近了,我看到毛主席精神焕发,神采奕奕,边走边向大家挥手。毛主席走到城楼正中位置,向首长和外宾招手,向天安门广场上的群众挥手,广场上顿时沸腾起来。‘毛主席万岁!’‘毛主席万寿无疆!’欢呼声响彻云霄。游行队伍边走边挥动《毛主席语录》,天安门广场成了红色的海洋。晚上,我又一次兴奋地登上了天安门城楼。九点钟,毛主席来到了天安门城楼,和广场上的人民群众一道观看节日礼花,共度国庆之夜。十一点左右,毛主席要离开城楼了,我们热烈鼓掌,欢送毛主席。毛主席走到我的面前时,我激动地向毛主席敬军礼,目不转睛地看着毛主席慈祥的笑脸。当毛主席要和我握手时,我兴奋得有点儿手足无措,是旁边的同志拉了我一下,我才紧张地握住毛主席那温暖的大手。周身热血沸腾,又激动又紧张,连准备好要向毛主席汇报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幸福的热泪像泉水一样流了下来。好一会儿,我才说了一句:‘毛主席,我们铁道兵全体同志祝您老人家万寿无疆!万寿无疆!’我见到毛主席了,毛主席还和我握手了。这是我一生最大的幸福、最高的荣誉!”
“毛主席万岁!”“毛主席万岁!”“毛主席万万岁!”会场上再次响起了口号声。
张春玉激动地说:“我要把毛主席的亲切接见,作为我继续前进的巨大动力。听党的话,珍惜荣誉,努力工作,不辜负首长对我的悉心教导和培养,不辜负战友对我的真诚帮助和支持,无论何时何地都要做一个优秀的铁道兵。还是那句老话:我这一辈子愿作一把泥土、一块石头、一根枕木,铺在通往共产主义的大道上,让革命的列车从我身上通过,全速前进!”
赵杨子又领着大家呼喊口号:“向张春玉同志学习!”“做毛主席的好战士!”
随后,铁英命令:“所有共产党员出列,到主席台前面集合!”集合完毕后,铁英宣布说:“在庆祝我党诞辰的日子里,让我们一起重温入党誓词。全体党员,面向党旗,举起右拳,跟着我宣誓:我志愿加入中国共产党,拥护党的纲领,执行党的决议,遵守党的纪律,保守党的秘密,随时准备牺牲个人的一切,为全人类彻底解放奋斗终身!”誓言响亮整齐,大家心情振奋。
第二天,在会议室召开了座谈会,参加人员共有四十几个。墙上挂着一条横幅,写的是“劳动为荣艰苦为荣当铁道兵光荣”。主持会议的张春玉,对围坐的与会者说:“从1975年开始,裁减铁道兵的消息层出不穷,在部队中引起了比较大的波动。我们医院也深受影响,悲观萎靡情绪漫延,牢骚怪话不绝于耳。今天召开这个座谈会,就是让大家敞开思想,把意见摆到桌面上来,用无怨无悔这把尺子,对照‘三荣’传统做检查,让毛泽东思想的光辉,照亮我们前进的方向。下面,请大家畅所欲言。”
冷场片刻之后,张春玉说:“赵杨子,你来打头炮吧。”赵杨子笑了笑说:“那我可就抛砖引玉了。张副政委找我谈了话,指出了我的思想问题。大家知道,我父母都是军医。1971年,父亲带病工作,死在手术台前。1973年,母亲遭遇车祸,抛下我也‘走’了。临终前她拉着我的手,嘱咐说:‘就在铁道兵干,虽说比较艰苦,但是能锻炼人。医院就是你的家,你要做个好军医,继承父母的遗志……’我生在医院,长在医院,如果咱们医院没了,我就成了丧家犬了。所以我就发开了牢骚,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对照‘三荣’传统,想想父母双亲,跟张副政委比比,我感到无地自容。他们既做到了无私无畏,也做到了无怨无悔。我如果要做不到,那我就是个熊蛋。今后不论何去何从,我都服从组织安排,党叫干啥就干啥,无条件听党指挥。”
老病号李诗白发言说:“听说铁道兵要被撤销,不能不叫我心生怨气。我们这些年拼死拼活修铁路,吃的苦受的累淌的汗流的血,哪个部队能比得上?为啥要把我们撤喽?不说别人就说说我吧:我先是被‘草爬子’咬了,把它揪下来继续上工,在脚手架子上却发了病,一阵儿迷糊就摔下去了。要不是被一根钢筋刮住,那就得掉到河里淹死啦。可钢筋却把肚子劐开了,眼瞅着肠子就流出来了……经过抢救才算把命保住了,可肠子却被掐去一大节儿,不幸的是还得了森林脑炎。住了一年院,也没好利索。我已经成了废人了,这要是回到了地方,谁来给我治病?叫我怎么生活?铁英副院长找了我好几次,苦口婆心地给我做工作。是啊,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医院更不是久留之地。这个道理我能不懂吗?可心里就是觉得憋屈。但不论怎么样,都得听命令啊。我李诗白是个党员,当然要听从党召唤。‘共产党员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不就是复员回老家吗?老家不是也有组织吗?那你还他妈怕个啥呀?回到地方咱也是个兵,绝对不给组织找麻烦,绝对不给铁道兵丢脸!”
在十来个人讲过之后,铁英最后一个发言:“我入伍将近二十年了,从卫生队变为师医院,我接触过的伤病员,记不清有多少个了。作为外科医生,经我手医治的,也有几千人了吧?记忆最深的一件事儿,我写在一篇文章里了,文章名为《血红的五月》,我在这儿给大家念念——五月,是春暖花开的季节。五月里有两个重要的节日:‘五一劳动节’和‘五四青年节’。为此年年五月份,部队都要搞大会战。班排之间、连营之间,都要开展施工竞赛。每个人都要以各种形式表决心,工地和营区到处贴着标语,广播喇叭一个劲儿地宣传鼓动。师、团文艺宣传队积极配合,纷纷下部队展开巡回演出。在‘红五月’的激烈竞赛中,争当‘四好连队’、‘五好战士’的活动掀起高潮。战士们一天四班倒,不分昼夜地拼命干,施工强度几乎达到了白热化。因此,这个月的工伤事故也特别多。在施工所造成的外伤当中,由厌氧炭疽杆菌引起的气性坏疽,是一种非常凶险的烈性传染病。这种细菌存在于地层深处,只有参加隧道施工的人员,在受伤之后才有可能被感染。一旦被感染,几乎无药可治,只能高位截肢。在1966年的‘红五月’里,我们收到了两位这样的病人。一位是小臂外伤,在清创处理后,仍然高烧不退;经过局部组织检验,证实是炭疽杆菌感染;立即从肩关节处截肢,总算是保住了一条命。另一位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他是被轨道车碾压而受伤的,伤口在大腿的根部,就连截肢都没法做。我们腾出一间手术室,专门给他作隔离室。按照无菌原则,这是不允许的;但是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违规这样做了。他是个英俊的湖北兵,静静地躺在手术台上,睁着大眼睛望着天花板,虽然神志清醒,却不说一句话;尽管疼痛难忍,也不呻吟叫喊。从医务人员的神情和戒备森严的环境中,他不会不知道自己的生命即将终结。医生们徒劳地给他用着大剂量的抗菌素,却眼睁睁看着他的伤口不断地扩大,上沿已侵蚀到小腹部,下沿正在向膝部扩散。这种伤口是不能包扎的,要尽量暴露在空气中,否则病情会进展得更快。隔离室每天二十四小时开着紫外线灯消毒,护理员穿着隔离服,戴着好几层口罩,不停地为他更换纱布敷料,怎么都挡不住尸水散发出来的恶臭。坚持到第五天,这位坚强的战士,终于结束了他年轻的生命。五天哪,一百二十多个小时的痛苦煎熬,他是在怎样的孤独和恐惧中度过的?就算是古代最残忍的酷刑——凌迟,恐怕也要比这痛快得多!在他丧失意识的胡言谵语中,呼喊最多的是:‘妈妈呀!妈妈!’是啊,孩子在危难的时候,首先想到的就是妈妈,渴望妈妈能来拯救他。但愿这位战士灵魂的最后归宿,永远停留在妈妈那温暖的怀抱之中。我一度深深自责:为什么没有在他意识尚存的时候,能主动接近他,跟他拉拉家常,问问他对父母有什么交待?有没有心爱的姑娘?还有什么事情要办?等等。虽说规定不准擅自与他接近,但是你是不是担心被传染哪?他那对生命充满期待和渴望的眼神,他那静静等待死亡的雕像般的身影,永久地铭刻在我的脑海之中。由此我深知‘红五月’的含义,那并不是鲜花渲染的月份,而是用铁道兵战士的热血,染红了的一段铁血的历史。每到五月,我脑子里就会出现‘红五月’这个特殊的符号,就会想起那些为国家建设修桥筑路,而献身或致残的年轻战士的音容笑貌,尽管没有记住他们的姓名,但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他们!”不知什么时候,铁英泪流满面。许多人也热泪奔涌,有人甚至哭出声来。铁英擦了一把眼泪,慷慨激昂地说:“同志们,战友们:想起他们,对比他们,我们有什么可报怨的?我们有什么可抱屈的?我父亲就是咱们三师的,可以说他就是被累死的。听着北平和平解放的欢呼声,他抬起手臂拼尽全力说‘值啦’。他死在解放的门坎儿上,他认为自己死得其所。当时的情景,历历在目;那一声‘值啦’,言犹在耳……还有咱们的副政委张春玉,国防部命名的‘硬骨头战士’,舍生忘死救战友,落下了终生残疾。他值不值?他悔没悔?是的,做到无私无畏很难;但是,做到无怨无悔更难!‘劳动为荣,艰苦为荣,当铁道兵光荣’,并不是简单的口号,这是无私无畏的昭示,也是无怨无悔的彰显,是我们铁道兵的传家宝。不论铁道兵是否被撤销,不论你是留队还是退伍,大家都要牢牢地记着:我当过铁道兵,一辈子都光荣!”
7 月8日,师医院召开了全员大会,庆祝铁道兵成立三十周年。舞台两侧立柱换上了新的标语,分别写着:“逢山凿路,遇水架桥,铁道兵前无险阻”;“风餐露宿,沐雨栉风,铁道兵前无困难”。台口横幅写的是:“庆祝铁道兵成立三十周年”。台上幕墙上画着铁道兵兵徽,下面写着“1948——1978”。
主持人铁英首先致词:“各位首长、战友们:纪念铁道兵成立三十周年大会,本来应该在7月5日召开,因为在三十年前的那一天,经中央军委批准,东北军区发布命令,组建了东北人民解放军铁道纵队。因此铁道兵成立的时间,就被确定为1948年7月5日。我们之所以延后到今天,是因为在7月5日当天,铁道兵机关在北京召开了纪念大会。我们今天的会议,以贯彻兵部会议精神为主。我们师的毕于兴政委,参加了兵部的庆祝大会。现在,请毕政委讲话。”
毕于兴政委说:纪念铁道兵成立三十周年大会,在兵部改建后的礼堂举行。中共中央华国锋主席、叶剑英副主席分别为大会题了词。华主席的题词是:“加速铁道兵的革命化、现代化建设,为建成社会主义强国而奋斗。”叶副主席的题词是:“逢山凿路,遇水架桥,铁道兵前无险阻;风餐露宿,沐雨栉风,铁道兵前无困难。坚持这一革命精神,为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作出更大的贡献。”铁道兵政委吕正操在会上宣读了这两幅题词,全场掌声雷动,经久不息。国务院副总理王震、铁道部部长段君毅出席大会并讲了话。铁道兵首任司令员王震副总理在讲话中,充分肯定了铁道兵无论是在战争年代,还是在祖国建设时期,逢山凿路,遇水架桥,风餐露宿,沐雨栉风,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精心设计,精心施工,建立了光耀铁路建设史的卓越功勋;他指出华主席和叶副主席的题词,是对铁道兵的鼓舞和鞭策,指明了铁道兵的前进方向,大家一定要很好地学习和领会,发扬铁道兵艰苦奋斗、志在四方的革命精神,在向现代化进军的新长征中,再创佳绩,再立新功。铁道兵司令员陈再道在讲话中,回顾了铁道兵所走过的战斗历程,指出今天我们在纪念铁道兵成立三十周年的时候,最好的实际行动就是高举毛主席的伟大旗帜,认真贯彻落实华主席和叶副主席的题词精神,加速铁道兵的革命化、现代化建设,把铁路修得更快更好,不断为人民立新功。毕政委最后强调说:“铁道兵为庆祝组建三十周年,隆重召开了如此规模的大会,华主席和叶副主席都为大会题了词,这是对我们铁道兵所做贡献的肯定,也是对我们的亲切关怀和热情鼓舞。我们铁三师医院地处北疆,面对高寒禁区的艰苦环境,医护人员克服各种困难,为救治伤病员殚精竭力。在这儿住院的伤病员,更是值得敬重和关爱。你们战斗在施工一线,战胜了各种艰难险阻,爬冰卧雪,露宿风餐,披荆斩棘,艰苦奋斗,打破了高寒禁区无法越冬的陈规,在祖国的最北端铺上了钢铁大道,让绿色宝库为经济建设添砖加瓦。你们做到了无私无畏,能不能做到无怨无悔?大家既然穿着军装,就得保持军人本色。就是有一天退伍了,那也得有个兵样儿。革命战士最听党的话,哪里需要哪里去,哪里艰苦哪儿安家。是走还是留,听从党召唤。祖国的需要就是使命,有什么可怨可悔的嘛。咱们铁道兵精神的核心,就是艰苦奋斗、志在四方。铁道兵前无险阻,铁道兵前无困难,那还顾虑忧心个什么劲儿?不论到哪儿,不论干啥,都是为祖国做贡献,都要为军旗添光彩……”
跟随毕政委一道来的师宣传队,是为了这次慰问而临时召集的。原指导员钱诗璧、副队长丁国军和吕景文,指挥并跟着队员们紧张地装台。从宣传队下到师医院来的董信玉、徐斌、程薇和王翠华,都被招了进来,总共十八个人。装台并不复杂,但劳动量不小。好在大家轻车熟路,干起来还是蛮快的。搬的搬、拆的拆、钉的钉、安的安、装的装……幕布、灯饰、音响、景片、道具……各就各位之后,全部调试停当。
在队员们彩排时,铁英抓住空隙,与钱诗璧攀谈起来。钱诗璧与铁军已经结婚三年多了,因此铁英管她叫嫂子。铁英逗趣儿地说:“我说嫂子啊,你们宣传队都被砍了两回了,这怎么又死灰复燃啦?你不是调到宣传科了吗?这怎么又带起宣传队啦?”钱诗璧笑了笑说:“1975年被砍掉,是因为总政通知:全军所有业余宣传队全部解散。粉碎‘四人帮’之后,师宣传队又恢复了,排演了两部大戏:《枫叶红了的时候》和《于无声处》。今年4月宣传队再次解散了。这次来你们医院演出,是为了配合你们的活动,临时抽调上来部分人员,专门排练了一台节目。这事儿就该我管,所以我就跟来了。”“要我看,师、团宣传队就不该撤销,它们经常下部队演出,真就能发挥不少作用。而上面的那些文艺团队,主要是为上边儿服务的,年八辈都不下到基层来。”钱诗璧转了个话题:“哎,你家的那个林中飞,还在伊敏那儿‘飞’吗?不是当了副团长吗?也不能常回来看看?”铁英的丈夫林中飞,十多年来不断晋升;1978年初调去伊敏,任第十二团的副团长。铁英说:“就是在十五团的时候,他除了有病能来这儿。调到十二团以后,只有到师里开会,他或许能来看一眼。”“好啊,小别胜新婚哪。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得了吧你。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你敢情好了,和我哥都在师部,整天双宿双飞的,哪能理解我们的甘苦?”“你哥他整天忙得要死,十天半个月都不着家;回来后倒头就睡,有他跟没他一样。”“不论怎么样吧,真就得知足啦。下面的绝大多数干部,不是常年两地分居吗?‘军嫂们’那可就更苦了。当军嫂必须是一路人,得具有牺牲奉献精神。”
傍晚。天光渐隐,暮色初露。全院除了值班人员和重病号,大家喜气洋洋地走进了礼堂。
演出开始。钱诗璧担任报幕员。对着台下黑压压的观众,她甜润柔美地说:“战友们,同志们:为了庆贺我们党五十七周年华诞,为了纪念铁道兵成立三十周年,三零二医院举办了专场文艺晚会。请看第一个节目:男女声音二重唱《铁道兵志在四方》——
女:背上了那个行装扛起那个枪
男:背上了行装扛起枪
女:雄壮的那个队伍浩浩荡荡
男:满怀豪情斗志昂扬
女:同志啊你要问我们哪里去呀
男:毛主席挥手我前进
女:我们要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
男:奔向祖国最需要的地方
……
宣传队把新老两个版本的铁道兵兵歌,别出心裁地揉合编排进一个旋律之中,刚柔相济,新颖别致,取到了出奇制胜的效果。
丁国军演唱京剧《沙家浜》选段,一曲《祖国的好山河寸土不让》,赢得了热烈的掌声,又返场唱了一首《小白杨》。
于忠德说的快板书《列车上的战斗》,这个获得兵部调演优秀奖的段子,深受现场观众欢迎,返场又说了段《说兵》。
男声小合唱《冰河飞彩虹》,唱得即轻快优美,又风趣幽默。
《沙家浜》中《智斗》的段子,由程薇、李海东和孙胜强分别扮演阿庆嫂、刁德一和胡传魁,演出效果也出奇的好。
钱诗璧唱了一首《见到你们格外亲》,也不得不返场,又唱了一首《我爱你塞北的雪》。
压轴节目安排的竟是相声。钱诗璧报幕说:“《冰河砥柱》这个相声,是由我师杨景林和朱宝德创作的,曾获兵部汇演的创作奖和表演奖。今天,由李海东和于忠德出演。”
李海东和于忠德一上来,接连几个包袱都甩响了——
甲:我们伟大的社会主义祖国地大物博,美丽富饶。
乙:对,条条战线传颂着喜讯。
甲:每次采访收获都挺大。
乙:最近你到哪儿去了?
甲:最近我刚打海上回来。
乙:噢,坐船出海了。
甲:我没坐船。
乙:没?你没坐船怎么去的?
甲:我坐火车呀。
乙:海里也通火车?
甲:通,四通八达。
乙:啊。是渤海还是南海?
甲:不,是靠北边儿那海。
乙:北海?
甲:林海。
乙:林海是哪儿呀?
甲:就是地处反修前哨,号称绿色宝库的大兴安岭啊。
乙:你到那儿采访什么去了?
甲:采访铁道兵战士战严寒斗风雪修大桥的英雄事迹去了。
乙:修什么大桥?
甲:冰凌河大桥。
乙:听这名字就够冷的了。
甲:可不。我从广州出发时,还穿着的确良小褂,坐上火车来到这林海雪原
后,往车外一看,啊!遍地都是漂白的积雪,这么厚!
乙:这么厚?
甲:我急忙往车下跑。
乙:你着什么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