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个星期抢救,现场全部处理完毕。原来十四连所承担的开挖路基任务一直完成得不理想,为此他们实行三班倒,没想到在凌晨山体土石大量的往下滑,连长见状,立即叫四十来号干部战士紧急辙离,大部份已撤出,正在后面组织撤离的连长和两名战士被轰然而下的土石所淹埋,从高处翻滚而下的石头也把十多个战士砸得头破血流。这是全团多年来没有发生过的一次重大事故。参加抢险的部队为此也于生死不顾全力投入,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了正常的工作秩序。
师里对参加抢险的部队给予了高度肯定,特派出文艺演出队前往各抢险连队巡回慰问演出,鼓舞士气。春芝听说要到曾经锻炼过的十七连,她兴奋不已。
在锻炼完回到演出队那几天里,春芝的脑袋可以说天天在十七连那里打转转,战士们表现出的那些十分可爱可笑的镜头,让她无法淡忘。如在施工间隙,一群战士围在一块大石头呼叫连天的掰手腕,拿着一根木杠子拉或顶争输赢,赢了的一方欢天喜地,把上身衣服脱光了,抛在空中,输的一方不服气地垂头丧气,相互责备,并跃跃欲试要重来。干部也直接参与,摇旗呐喊,使整个工地呈现出了一派热气腾腾的景象。
还有,在施工中排与排、班与班暗地进行比赛,谁都不愿输,谁也不服输,总想争第一,拿冠军。战士们也十分讲究艰苦朴素,施工的服装已经破烂不堪了,也不想甩去,就连男人的行头都快露出来了,也还让裤子坚持。有一次春芝就遇到这样的情况,一战士的那东西己从破烂的裤子中大胆地跑了出来,其他战士朝他哇哇的叫,他只顾手上的活儿,还不知大家笑的什么,他突然发现了自己的小家伙走光,脸刷的一下红了,特别是他看到现场有俩女演员在注视着他,他更不好意识了,一下子蹲在地上,把可爱的小家伙迅速给隐蔽了。连队有一位当了八年老班长的老兵,也让春芝感动。爱人来到连队探亲,连队为他俩在营部找了一间临时夫妻房,头几天班长带她一起上班施工,后几天又叫爱人把连队所有战士脱下的脏衣服一一洗了,老班长在爱人探亲十五天中,没让她过一天清闲的日子,把她编成连队的一员了。
金贵也让春芝心潮涌动,这种涌动让她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她好像被金贵的气质所感动,又好像被金贵敢说敢为的军人作风所感染,又好像被金贵那谈吐自如又有说服力的语言所吸引,又好像被金贵关心人体恤人的胸襟所折服。她一想到他,周身许多细胞都在躁动,都在鼓掌,都在呐喊。她有时还真想让金贵把一双大手伸过来围在腰际,自己扑向他宽大的胸怀,听他的心跳,感知他的体温。在连队,春芝还深深地感到了金贵那颗爱兵如子的心,时时处处为兵着想。比如,有一个战士家里来信说父亲病了,需要钱,战士的津贴每月只有六元钱,不可能拿出更多的线寄回家去,于是金贵把一个月的工资六十元瞒着战士给他家寄了去,待他父母来信说钱已收到,那战士还不知怎么回事,这种对战士的爱是真切的爱。春芝深知,自己出生在农村,父母也多病,他们需要一个好女婿来关心他们,如果说找到金贵,金贵那肯定是可以伸出大拇指的好女婿,再加上金贵也出生在农村,农村人与农村人有共同语言,对农村的环境也适应,如找个城里人,对农村到处脏兮兮的环境可能脚都不敢下,农家饭也不敢动筷子,这样的话,找个长得光光生生如招贴画似的白面书生的城里人有什么用呢?这可是找男人,不是找好看的玩具,她对女兵们“嫁给农民晒太阳,嫁给军人守空房,嫁给工人穿花衣裳”的说法不屑一顾。
春芝无疑对金贵充满好感,甚至充满喜欢。这次又可以奔向他的身边了,又可以进行眼神交流了,这让春芝格外的激动和喜出望外。
来到连队,站在欢迎队伍前面的巴掌拍得啪啪响的金贵,春芝一眼就发现了他,她发现金贵好像瘦了些,脸也变得长了些,她突然心痛起来,她不想金贵有任何的变化,有任何的改变。
金贵也在春芝下车时发现了她,他看到春芝依然是那样赏心悦目的面容,扎得一根长长的又粗又壮的辫子垂在她瓜子脸的两边,衬托出了她朴实的灵气。
春芝突然又现身连队,金贵感到很意外。当春芝离开连队就想,置身于师里的大家闺秀,不可能再到大山里来了,自从春芝离开连队那一天,他就没有想到有可能见到她。她走时,口口声声说对我金贵印象好,这只是出自于一种客套话,客套话是不能当真的,这一点我金贵有自知之明,这一点我金贵也是坚信不移、坚定不移。她对我印象好,她不可能嫁给我这个基层的泥腿子干部吧,像春芝这种又大方又赖看的女人,早就被师里的哪个参谋哪个干事或哪个助理员给号紧了,我可能成了她泥巴墙上的影子了。她走时我说我去看她,那也是出自于客套话或出自于一种对现实、对美的冲动,或者出自于一种礼貌。
所以,金贵的眼睛与春芝的眼睛在空中发生碰撞的那一瞬,没有火花在金贵的眼前出现,只是提起腮帮子对她做出了淡淡的一笑。
金贵并不是不喜欢春芝,在她刚到连队锻炼没几天,从春芝的言谈举止中,就发现她是一位好姑娘,她的好多地方自己都很喜欢,比如说她的大气,热情,朴实。这些都是他所需要的,所看重的,如果娶上她那可是十分难得的福份,找一个小家子气、对人冷若冰霜的女人作媳妇,那可是倒霉了,一辈子都有可能不会缺少磕磕碰碰的事。说不好为点小事都要闹翻天,要么几天都不跟你说一句话,要么睡觉时把屁股对着你,你想干那事都干不成,要么跑到娘家躲起来,这种女人思想工作很难做,思想工作虽是部队的优势,也是金贵的强项,但口水讲干了,她可能半句话都听不进去,或者是这只耳朵进,那只耳朵出,这是男人非常恼火的事。
金贵好像钻在春芝肚子里看穿了她的一切,他敢肯定对春芝没有看错,做个媳妇肯定是对男人巴心巴肠的那种,又是心地善良贤惠的那种。但是自己好像是癞蛤蟆吃天鹅肉——不敢想。自己是一个农村家庭的子弟,哪能高攀这种女人呢,何况别人是一个脸蛋长得好看、且又是吃文艺饭的女人!
金贵其实想错了,春芝不是那种看不起基层干部的那种人,金贵已被春芝纳入她的白马王子的候选人之一了,在春芝离开十七连时自己暗暗地总结两条收获。一是思想得到了锻炼,被连队火热的生活灼得滚烫滚烫的;二是认识了金贵,看到了他如金似贵的心灵。她回演出队试图想给金贵去封信,谈谈体会,说说感想,聊聊收获,然而,她一则还没抽出空来,回去后一直忙里忙外,为国庆节准备节目;二则心里还是有些顾虑,怕他已经有了老婆或者有了相爱的人,自己再去充当第三者,那可是不道德的。还有即使他没有老婆或没有恋人,我作为一个女人家,先提出似乎有些过于冒昧。于是信在客观不允许和在主观不努力的情况下流产了,在春芝手里没有形成一个字的文字。
春芝跟金贵握手之后,把金贵拉在一边,脸堆着笑对金贵说:
“你说你要来找我,怎么没见你大连长的身影啊。”
这一问,问得金贵真不好说,当时只是说说而已,怎么春芝还当成裁缝的脑壳——当真(针)了?金贵根本就没有准备去找她,只是把她当成浮云一般流过。金贵面对春芝的提问,只好对她微微一笑:
“还没来得及,没来得及。”
金贵也有金贵的难言之隐,一则怕春芝瞧不起自己,虽然在连队她对自己很关注,但她肚子里对我装些什么不得而知。二则勺梅的事还没有摆平,在还没有完全的说法面前就开始去找第二个,这有点是脚踏两只船心花的人。听人说,在谈恋爱时脚踏两只船的人是很不道德的。因此,他想把双脚踏在一只船上,做一个很高尚有品德的人。
与勺梅的事,金贵还真没摆平。他抢险回连队,勺梅的信就被通信员规规矩矩摆在办公桌上,信上沾了一层灰尘在上面,金贵见状,暗地里骂起了通信员:兔崽子,信上的灰尘,咯老子都不擦一擦,是不是让我与勺梅的感情也沾上灰尘?
金贵对勺梅这封信并不是像原来那么激动,原来看到勺梅的来信,急不可待的两爪把信封撕开,一字一句品读她的来信,同时读到亲热处,金贵下面的东西也毫不掩饰的随着信的节拍而张扬起来,鼓起劲来。
为什么金贵今天收到勺梅的来信会这样毫无感觉、没有刺激到他的神经呢?金贵在艰难困苦的抢险中受到前所未有的劳累,这不是主要原因。主要是勺梅在前封信中流露出对金贵主动到连队的不理解,金贵看到了勺梅在爱情的十字路口上有些摇摆了。这样,对金贵多多少少有些打击,本来自己是农家子弟,喜欢干一些具体的事儿,不喜欢在机关接电话或写文章爬格子。到连队这有什么错,无非辛苦一点,觉少睡一点,但与兵在一起心里踏实。
所以,勺梅的来信不用看,也会猜出几分。金贵是躺在床上看完信的。没有猜错,的确勺梅还有疑虑,仍然持有原有的态度。
勺梅信的真正意思,没有得到金贵的真正理解,当金贵把勺梅的信还未读完,心中就掀起了波澜,勺梅你也太有偏见了,当兵在哪里当不是一样吗?非要追求一个完美,非要把所有的考虑得完完全全、周周到到。非要把基层连队看成是不能过日子的地方,是折磨人的地方,你看这么多基层干部都不是照样的走过来了,还担心吃不好睡不好,你看,哪个基层干部少了一个鼻子耳朵,还说连队有危险,当铁道兵本身就有危险,但危险也不可能完全光顾到我一个人头上嘛。当兵嘛,怕什么,怕的话就不要来当兵,怕的话就更不要来当铁道兵。勺梅啊,你也想得太多了。
勺梅的信显然给金贵带来了烦恼,他想抽烟来缓解一下,当拿出一支烟放在嘴角准备点时,他突然感到今天烟的味道苦极了,于是从嘴里一下扯了出来,将烟拧得粉碎,用力一下扔在地上,心里冒出了一句哀声叹气的话:
“哎,勺梅啊勺梅,你怎么这样不理解我金贵?”
金贵发现,有一个危机在悄然蠕动,他已经闻到了一种不和谐的音符正在响起,从远处发出的雷声正向自己猛烈地、又是无情地砸来,他感到他站在孤岛上,看不到灯光,只有黑暗向自己压来。他这时真的想有一个女人来理解他。
慰问演出在连队操场进行,化了妆的春芝,楚楚动人,眉毛也浓了,眼睛也大了,嘴唇也红了,头发也飘逸了,手也长了,腿也长了,简直是一朵站在水里的莲花。当她一出场,掌声四起,久久没有停下来,那柔软的身体所展示出的舞姿让干部战士目不转睛,她用肢体语言表达了军中的一段难分难舍的爱情故事,这好像是给金贵演的,这也好像在向金贵倾诉爱的故事,然而这一切金贵没有领会,春芝也只是给了金贵一种词不达意的舞姿。
慰问演出完后,金贵向每个演员一一握手感谢,在握到春芝的手时,也如蜻蜓点水的那样轻描淡写,没多停一会,就把手抽走了,春芝满以为金贵的大手会对她紧紧的握住,而且还会多停留一会,同时眼睛还会饱含深情注视着自己,然而金贵的举动与她想象的大相庭径,使春芝感到一种冷漠在身上快速的流过,也好似陌生人从身边走过。春芝对金贵的不良表现,实在是感到太意外了。在连队锻炼时,你金贵对我可以说是情有独钟,有一种偏爱来自你金贵心底。劳动虽然很累,但我心里却感到一种甜甜的味道,一种温暖飘然而至。如今金贵给自己的全是冷漠。春芝来时抱有一颗激动的心也不知跑到那儿去了。这次勺梅本想在金贵身上获得一点喜悦,一点兴奋的因子,但都让春芝大失所望,大为惊叹,春芝好像在对自己反复说:金贵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