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当一连的干部和战士撤出隧道后，洪水巳在拱形洞门前 漫开，变成了一片泽国。洪水被晚风撕扯着，向四面恣意奔 泻。洞门两旁的机械棚..材料库、广播室都被洪水冲得东倒西 歪，摇摇晃晃。堆积地面的木料垛子，喀嚓喀嚓地呻吟，有些 较轻的方木还随波漂荡起来。然而，洪水还不断从山心里涌 来，发出阵阵轰鸣，声传十里以外，更增添了危急的气氛。

杨占斌迎面碰上了冒雨匆匆赶来的工程师姜志华。

“杨连长，隧道里发生了什么事 ”姜志华急切地问。

杨占斌简明扼要地将刚才出水的情况给他说了一遍。 老工程师细眯的眼一下睁大了，十分惊愕地说:“啊！掌子 面上打出这样大的水”他对未能亲眼看到当时出水的实况， 深感歉疚地说:“唉，刚才有事到营里技术组去，给耽误了。”说 罢,抹去那高鼻梁上沁出的汗珠，抬腿就要往隧道里去。

杨占斌伸手挡住他:“姜工程师，不能去，洞里危险! ”

姜志华固执地说:“不啊，我是钻天峰隧道的主管工程师， 怎么能不掌握出水的第一手资料! ”

杨占斌坚决阻止道说什么这阵你也不能进洞。姜工程 师，现在紧要的是组织好现场的防洪抢险，咱们马上开个支委 扩大会，请你也参加。”

姜志华这才应声说：“好，那就抓紧开吧！”可他随着杨连 长走几步,又转身望望洞口，仍在心里想:无论怎样险，也得尽 快设法进洞去，弄清洪水的流量和水压，一个工程技术人员， 没有科学数据，就一切心中无数啊！

支委扩大会就在现场召开了。一开头，支部书记戴平便 强调：防洪抢险中，要充分发挥党支部的战斗堡垒作用，大力 做好部队的思想政治工作。党员要积极带领群众，不怕艰险， 群策群力，战胜洪水！接着，副书记杨占斌把刚才田大爹谈到 有关田守昌的情况向支委们说了一遍，提醒大家要务必提高 警惕,严防阶级敌人乘机破坏捣乱。对如何组织防洪抢险，支 委们提出：用一个排的兵力，把容易被洪水冲走的圆木、方木、 填塞木，通通运往高处，集中堆放，用铁丝固定;再用一个排的 兵力，从隧道口开始抢挖一条大排水沟,让洪水顺沟直泄通天 河;其余的人全部投入搬运机械和物资,今晚一定要安全转移 到山坡高处。姜志华又补充了一条：先抢运容易受湿的水泥， 再集中兵力搬走开挖隧道的“重武器”——三台压风机。

象快刀斩乱麻，会议开得干脆利索。在来势凶猛的洪水 面前，两位党支部的负责人，用了不到五分钟，便百事有了头 绪,众人有了主张，支委们纷纷动作了。

戴平对杨占斌说:“连长，你先去打个电话,把隧道出水的 情况赶快向上级报告一下。这里由我们和姜工程师负责。” 杨占斌点点头，便急着跑去打电话了。

工地上,一连战士们在党员和干部的带领下，迎着风雨， 奋不顾身，向正在撒野的洪水展开了紧张的搏斗！

一根根木料，象长着翅膀往山坡上飞去，整整齐齐堆放在 180

安全处；战士们脱下雨衣，包起一袋袋水泥，转移到高处的一 个大工棚里;挖排水沟的人，只穿条短裤,一个个象入水蛟龙， 顶着洪流挖泥排石，硬叫从隧道里冲出的洪水乖乖顺左侧泄 走了。

不多会，营的首长闻讯赶来了，附近兄弟连队的同志们赶 来了，四周山野里劳动的社员们赶来了，赤石湾正在学习的 孩子们也赶来了。四面八方都不断有人插进战斗的行列，抗 洪的队伍愈来愈壮大，只听见呐喊的人声，铁器的碰击声， 哗啦啦的水声，轰隆隆的雷声，汇成一片。好一场人和水的 激战！

暮色降临，雨脚稍住。带领二排战士挖排水沟的冯洁,在 已经挖成的泄洪沟中，正猫着腰搬一块刚冲下的大石头。他 几次扎进水里，使上浑身力气，也没能搬动它。想找个人打帮 手，可身边的战士都挖到下游去了。他正作难，路过这里的通 讯员小黄，“噗通”一声跳进水里，才帮着他把那块石头抬上沟 边。小黄拧着裤管上的水，顺便告诉他说：“通钻天峰隧道的 燕来岭公路大桥已经冲断，鲁政委、支铁办公室的李主任和团 的首长，正带领机关干部在抢修。抢通了首长们马上就来。” 冯浩问连队派人去了吗”

小黄说：“田大爹担心工地上人手不够，已经同余生带上 民兵去了，配合鲁政委他们从两头一齐玲修便桥。”

小黄临走还说:“师部电话通报，中旬还有暴雨，洪水会继 续增大，必须切实做好防洪工作，连长正和营长、教导员在研 究各连配合抢险的事。”

冯浩听着小黄的话，眼看着排水沟里滚滚洪波,只觉着心 里有些发虚，身子也感到确实累了，便坐在刚搬起的那块石头 上歇歇。他身子歇下可脑子歇不下，面前这股洪水直往心上 冲撞，叫人难受得不知怎么好。他用两个拳头抵住太阳穴，不 让剧烈跳动的血液往头顶上冲，可是毫无作用，脑子里仍然活 动得厉害：唉！这水可怎么治呢？眼看这几个月工程才上了轨 道，部队建设也叫人顺心，象张学松这样的战士，也飞快地成 长起来，眼巴巴就单听一声火车叫啦。万万没想到今天又冲 出这么股大水来，冲出这一摊子麻烦事来，工期又不知要推到 何年何月呀!……

正当冯浩心情烦躁地思索时，一伙老乡抬着斗车，换肩歌 脚停在他不远处。有的老乡在排水沟边,擦着汗，议论着洪水， 说话声断断续续传到了冯浩的耳里。

“哟，偌大股水，怕是把东山上的天池海子打穿了吧”

“谁晓得!唉，要是真捅漏了天池海子可就糟啦! ”

“真是哟，大米好吃田难种，火车好坐路难修呀! ”

“快抬上斗车走吧，只要咱军民抱成团，洪水再大也挡不 住明年通车!”

“哟嗬，起! ”

一声号子,老乡们嘿哟嘿哟抬起斗车走了。

暮色中，冯浩虽看不清说话的人，但他听到这番议论，心 情更加不安起来。冯浩认为：老乡们说的这些话，反映出山里 人是多么盼望早日修通这条幸福路呀！如果不很快设法治住 洪水，万一冲坏了隧道，不仅会耽误三O五基地的建设，也辜 负了山区人民的一片热心啊！

冯浩额上又叠起三道深深的皱纹,他忿忿地盯着洪水，把 182 牙床咬得生痛，真恨不得一口将它吞掉。过一阵，他情不自禁 地冒出一句:“水火无情呀，再晚了要坏事! ”便忽地站起身来， 直奔隧道口方向走去。

半道上，迎面走来一人，吱吱嘎嘎挑着副担子，碰面一看， 原来逛坎事班长石玉华。只见他浑身湿透，却把雨衣搭在白 铁桶上。冯浩心急有事，无意和他说话，便打算往边上绕过 去。不料石玉华将担儿一横，当道截住他说:“副连长，你就下 个命令吧，省得我担着来回央告人。”

冯浩两眼一愣一愣的，脑子还没转过弯，石玉华又说:“打 中午干到天黑，就没一人说声肚子饿的，问这个说不想吃，叫 那个说吃不下。若是饭菜不香，咱挑回去重做就是，可谁也不 端碗，还躲着咱饭担走，这算啥意思。副连长，你来带个头。” 冯浩听他一说，已明白是怎么回事。低头来看饭菜桶，只 见桶沿腾起缕缕热气，还随风飘来一股扑鼻的香味，心想：炊 事班长，哪是你饭菜不香，没见今天工地上老天给咱捅的这乱 子，谁个不难受得肚里装满了洪水，哪来吨位装你的饭菜哟！ 可这话他没好出口，只说广我这急着有事，你$找找连长，待 会我主动来找你。”

不待冯浩起步，石玉华取下挂在担钩上的碗筷，和蔼地 说嘿，你别支吾我，我知道连长正有事。喏，吃顿饭能耽误 你多少时间。来,带个头。”

冯浩正急火攻心，经不起石玉华这般唠叨，直急得手心握 了把汗，但他对面前这位班长又委实火不上来。副连长是常 跑伙房的人，对石玉华深有了解，全连同志都爱戴地称他声 “巧班长”₉这“巧”字，一则说他手巧，山药蛋到他手变成“油 炸传家宝”，一斤黄豆能出八样菜，冰天雪地用热被窝捂成甜 醪糟；二是指他嘴巧，无论心事多重的战士，全经不住他一顿 劝说。在连队改善生活方面，巧班长真是副连长的得力助手， 冯浩虽然急了好批评个人，可从来没高声对石玉华说过话。眼 下，只是不大耐烦地说你这阵别缠我好不好，事完了，你这 饭菜，我一人全包啦！该好了吧？”

“啊哟哟，好我个副连长哩! ”石玉华倒火上了，“还说我缠 你，这话亏你能出口。咋，这吃饭就不算事呀？若把一连人身 体熬垮了，这事还小？论职责，你副连长先担七分责任。再 说,部队吃好饭，就能更好地去战斗啊! ”

石玉华的话虽冲，可句句在理，弄得冯浩无计可施，只好 顺从他，苦笑着说：“好好好，我先指挥吃饭。你挑上跟我来， 咱一道找指导员去，集合部队开饭。”

石玉华这才转了笑脸，吱吱嘎嘎挑上饭担，跟在冯浩身 后，往左拐道去材料库，找指导员戴平去了。 '

往前走不远，冯浩一抬头看见前面材料库旁的空地上，生 起了一堆耀眼的篝火，那火苗红绸似地凌空飘动，往上成了淡 蓝色，终于和夜色完全融合。篝火上用三根棍子搭起了支架， 下面吊了个大砂罐，看样子里面煮着什么，正往外冒热气哩。 闪闪火光中，映出了田大妈和彩妹的两张红脸。大妈弯着身 子在添柴禾，彩妹伸开两臂正拿件军衣在烘烤。走到跟前，冯 浩叫石玉华放下饭担在这里等着，他独自进材料库去了。

进屋就叫冯浩吃一惊，平日堆成山高的三间大库房，几小 时功夫，这阵已成了空荡荡的。戴平正和一排四五个战士在 搬剩下的几箱物资，他弯腰刚把最后一个箱子上了肩，肩上扛 184

着一个大箱的马天柱，从旁伸来条胳臂，呼地给挟跑了。戴平 正欲赶上去夺，冯浩迎过来说:“指导员，找你商量件事。”

戴平站定身子，问：“有甚事？ 二排的水沟挖好了？” 冯浩说：“清清底就完啦。指导员，得尽快想法治水呀！” 他压根又把石玉华说的事忘到脑后了。

“是啊。你有甚考虑”戴平用询问的语气问他。

“急人的就是还想不出个办法呀！可这水再冲下去，我真 怕……”冯浩不愿说下去了。

“怕甚”戴平和悦地说，“洪水既然冲出来了，咱们就同它 斗！在斗争中认识它，学会一套治水的本领。这对部队是一 场严重的考验,也是最实际的锻炼。要不，咱还见不了这世面 哩！你说呢”

“话是这么说，可这水出的叫人心里难受啊! ”冯浩沉默一 会，又性急地问你说咱们究竟怎么同它斗法”

“眼下咱们防洪抢险不就在同它斗吗”戴平淡淡一笑： “这水来势很猛，一下还弄不清它的来龙去脉。隧道打出这样 大的洪水，干部战士都没有经验，连姜工程师也没经历过。这 就需要调查，需要时间。当前最紧要的是，保持部队高昂的士 气，打好防洪抢险这一仗。我想，只要部队能经住洪水的冲 击，又保住施工的物资机械不受损失，咱们一定能战胜洪水， 继续前进！你看，是不是叫部队休息一下，咱一鼓作气，把那 三台压风机搬了？”

冯浩历来对指导员是十分敬重的。戴平比他早入伍两 年，经历过抗美援朝战火的考验，是冯浩和杨占斌的老班长。 冯浩对他的印象是:办事既稳重老练又多谋善断,特别是做人 的工作，那火热的心肠，深刻的说理，启发的方式,都叫人打心 眼里佩服。可眼前被突如其来的洪水冲得心烦意乱的冯浩， 听着指导员这番话，反觉得很不合脾味，竟有些不大耐烦听下 去，窝火地说：“咱不能总打防御战，得主动进攻呀丨我认为， 在紧急情况下，指挥员要果断，不能犹豫! ”

“是要果断,可更要冷静。”戴平态度严肃，感情深沉地说， “副连长,我看，隧道出洪水不可怕，可怕的是咱们干部有了急 躁情绪。你可要头脑冷静呀!”

被烦躁情绪紧紧摟住的冯浩，对戴平最后这几句份量很 重的话，没留意听清，只顾拧住眉头想，同指导员商量个什么 好办法，一家伙就能把这股洪水给治服。可是他搜肠刮肚也 没个高招，苦恼得直用拳头连连击着手心。

这阵，门外的石玉华急得猫抓心似的，他一等不见人来， 再等没个回音，心想，研究个开饭的事，有多复杂，哪用折腾这 么长时间？他耐不住便走进材料库来，劈头就问：“指导员，定 了吗”

“什么定了？”戴平诧异地反问道。

石玉华沉下脸，瞅了副连长一眼。

冯浩这才“啊”的一声,慌忙替石玉华把来意对戴平说清。 戴平听了止不住笑说:“你来得正好。别人是雪里送炭， 你是火线送饭。好，我来动员，保证给你打个歼灭战。到时候 你可别发愁，小心大伙说你这挑饭菜不够吃。哈哈……”

戴平说着，乐哈哈地走出了库房。石玉华笑咪咪地跟在后 边,说:“这咱不愁，愁的是叫咱原封不动挑回去。”

冯浩可没笑，只在心里想：指导员真能说笑，这阵子同志 186

们哪有心思来吃顿饱饭，难道牛不喝水强按头吗？

三人出得门来，便见田大妈和彩妹正拽上搬运物资返回 的战士去烤火，熊熊的篝火旁已围着许多人。大妈从砂罐里 舀上一碗汤，走到马天柱面前,慈爱地说:“来,趁热喝一碗。” 马天柱摇摇头，推辞说：“大妈，我不渴。”

大妈笑嗔道不渴？没那么怪的事。我见你这同志尽拣 重活干，淌的汗比大妈这罐汤还多。快喝，这汤解乏驱寒，又 长精神……”

没等马天柱伸手来接，戴平拨开人群，大步走上前来，双 手接过碗，美滋滋地先用嘴呷了呷，笑问道：“大妈，你这是啥 汤呀，又酸又甜，真好喝!”

大妈深情地说：“这叫刺梨汤，当年红军也喝过呐，快喝

彩妹从旁帮腔道：“我妈说，师部鲁政委当年还喝过这汤

呢!”

敏锐的戴平顿时心里一阵热呼呼的。他明白大妈今日不 光是来烧水送茶,而是有着特别的心思啊！便顺风扬帆,对老 人家说:“大妈,这汤我是得喝，可你先给咱们讲讲刺梨汤的故 事吧！ ”

战士们的情绪一下活跃了，纷纷往大妈身前凑，齐声要求 道大妈，快给我们讲讲吧!”

刚才还耵住篝火一动不动，好似在想啥心事的张学松,这 时端来个凳，让大妈坐下，自己盘腿同大妈坐了个面对面。

田大妈挂着满脸笑纹，看看战士们，又看看指导员，便毫 不推辞,说:“同志们爱听,我就说说这多年前的事。”老人家停 了停，用手指着戴平手上端的那碗刺梨汤，说指导员，你领 头喝一碗，再让同志们都喝着解渴，我这里好慢慢地讲。” 戴平捧起碗,一仰脖，咕噜咕噜将汤喝尽了。

接着，彩妹盛起满碗满碗的刺梨汤，送到叔叔们手里。战 士们喝着汤，听大妈深情地讲着：

“三十年前，红军进天云山整一月，白匪军就裹着民团赶 来攻打。守在燕来岭的红军，数不清打了多少仗，成天只听 那花机关咯咯咯叫呀。仗打得凶，乡亲们不怕，知道白匪那些 烟枪兵，不是红军的对手。只是眼见着部队上快断粮了，这可 把人急得火烧心。那年月山里被反动派蹲蹋得光长石头不长 粮食呀！老百姓斗地主分的粮，也吃光了。四面都被敌人围 着，实在无法想₉ —日，我想起山上还有野刺梨，听人说这种 山果小名叫充军粮，古时候，有员大将领着成万兵丁，被困在 天云山，还用它充过饥哩。我打早上山采了一篮，用沙罐熬 了，趁炮火停下时，送上燕来岭去。那阵，部队正歇着，同志们 是又困又乏，我就分着一碗碗S给大家解解渴。”

“他们都喝了吗”张学松听得入了迷，脱口问了句。

“喝！首长们还领着头喝哩。”田大妈理理头发，热情地 说，“叫人真琢磨不透啊，一碗清清淡淡的刺梨汤，本不是正经 饭菜，无非能润润口罢了。哪知道同志们象吃下虎肝豹胆似 的，竟长出一身虎劲来，都雄赳赳争着向首长要求战斗任 务。……想起来真叫人高兴呀。那天夜里,红军冲下山去,象 神兵天降,杀得敌人喊爹叫娘的，还从白狗子手里夺回来成百 担黄谷哪！……”

大妈沉浸在激情的回忆中，满脸都堆着甜丝丝的笑意。 这种甘甜，只有经历过艰辛年代的人才能体会到。她往火堆 里添进几根柴,长长吸了口气，专注地看着那碗正传递在战士 们手中的刺梨汤。战士们象尝美酒那样一口口呷着，仿佛是 要重新把这汤品味一番。

盛满刺梨汤的碗，又传到了戴平手上，他按捺不住满怀的 激情，一下站立起来，说同志们，刚才大家听了田大妈讲的 故事，这碗刺梨汤，曾经在艰苦的战争年代，带着人民对子弟 兵的无限热爱，鼓舞红军冲锋杀敌，打了胜仗。今天，在我们 施工遇上困难，隧道里出了洪水的时候，田大妈又给我们送来 刺梨汤，同志们想想，我们应该怎么办”

李勇生首先激昂地回答：“我们决不辜负群众的希望，发 扬红f不怕万难的革命精神，不怕洪水大，不怕风雨狂，团结 一心，坚决夺取胜利!”

兰天厚接着坚定地说：“洪水就是白匪军，坚决打退它的 进攻! ”

王戈打着手势说：“洪水从隧道里冲出来，困难向咱们扑 过来，咱们呢，就用革命的乐观主义把它顶回去!”

张学松看一眼冯浩，象宣誓一样说道：“就是冲进洪水里 去爆破，我保证坚决完成任务! ”

这时，四周的战士都沸腾了，纷纷争着表示决心，倾吐豪 情,句句话语，都象燃烧着的篝火一般炽热、闪光！

戴平用他特别明亮的眼睛向四周振奋的战士们扫了一 眼，又有力地挥动了一下胳臂，声音非常洪亮地说同志们说 得好啊！咱们一定要学习红军的榜样，牢牢记住人民群众的 深情厚意，让它变成无比的战斗力量。眼前，虽然这股洪水来 势凶猛,给咱们修路造成了严重困难。可是，在毛主席领导的 人民军队面前，它的下场也只能同凶恶的白匪军一样，只有乖 乖投降，别无出路！同志们，我们今天喝了红军当年喝过的刺 梨汤，就要发扬红军艰苦奋斗的光荣传统，象当年红军打败重 重包围的白匪军一样，英勇奋战，打退洪水的进攻！大家有信 心没有”

“有! ”一声怒吼，压倒狂涛，篝火熊熊，烧红夜空。

马天柱一步奔到戴平面前，握着两只大拳，说：“指导员， 俺的决心，同志们都说了。有什么艰巨任务，你就交下来，俺 保证完成! ”

戴平看着这钢铁般的战士，眼里闪着兴奋的光彩，说:“好 呵，给你个最艰巨的任务。”

马天柱乐得胸脯一挺:“什么最艰巨的任务，是泰山，俺把 它扛走!”

戴平说:“马上开饭，你带头先吃三大碗。”

“这……”马天柱迟疑起来。

“别这呀那的，快来吧。”石玉华趁势急忙上前递碗筷，又 笑着说:“今日活重，来，带头消灭它八大碗。哎，别磨蹭。”

他一句话把大伙引得嗬嗬大笑起来。

戴平又在笑声中说道同志们，咱刚刚喝了刺梨汤，一心 火热，再吃顿饱饭，浑身是劲，然后就打它个歼灭战，把那三台 压风机搬走。大家说好不好呀!”

“好! ”战士们全站起来了，声音洪亮而雄壮。

最后戴平高声喊了句:“值星排长，集合开饭! ”

李勇生“曜曜”一阵笛哨响，全连战士在欢笑声中，以最快 19Q

的速度开了饭。一霎时，果真将石玉华满满一挑饭菜吃了个 底儿见天，竟连冯浩也暂时搁下心事，被众人感染着吃了三大 碗。看着这情景，冯浩不由地更加佩服指导员做现场政治工 作的本领，半小时前自己还十分为难的事,眼睁睁就这么快地 解决了。

饭后稍休息一会，戴平、黎进、冯浩分别指挥着一、二、三 排搬运机械。手电光下，战士们用杯口粗的绳子把压风机拴 得牢牢的，一声吆喝，那庞然大物渐渐启动了。前面的一台压 风机刚抬起往前走，就听见王戈已领头喊起了号子：

脚踏洪波走哪，嗨嗬！

风雨扛在肩哪，嘿哟！

学习老红军哪，嗨嗬！

创业不怕难哪，嘿哟！

为修战备路哪，嗨嗬！

艰苦永向前哪，嘿哟！

嗨嗬！嘿哟！......

高亢激昂的号子声，比洪水的气势还壮三分，掠过夜空， 震據人心。

听着这号子声，远近的老乡们可急眼了。特别是刚从狮 子口赶来的十多个老乡，都心痒痒地想上前使把劲。可三台 压风机周围个挨个都是战士，搭不上手。众人就一拥上前，围 着正指挥起运第三台压风机的冯浩，纷纷要求道:“副连长，我 们也要抬大机器。”

“我们狮子口的人刚赶到，还没出上力，有啥重活，快派我

们干哪!”

“洪水出在天云山,有了困难我们就要分担!”

乡亲们七嘴八舌，不停声地缠住副连长嚷嚷。冯浩怕耽 误时间，一边不住点头应声，一边示意三排长向金声快领着战 士们把机器运走。他回转身和蔼地问：“乡亲们，大家要求派 什么任务啊？”

众人说解放军干啥咱干啥!”

“只要是重活，担山运河都行! ”

“快分派吧，我们的拳头都捏出汗啦!”

群众这般热情来支援，确实叫冯浩心里激动,他看了看四 周无数支松明火把，和火光中一张张刚毅的脸膛，委婉地说.• “乡亲们，谢谢你们一片热心来支援。可眼下该挖的挖了，该 扛的扛了，该搬的也搬了，实在没啥活干哪。天色不早了，大 家回去休息吧!”

这一下，众人又象热锅爆豆一样叫开了 ：“不行不行，不派 任务，就不让副连长走!”

正闹得火热，人群中闪出一道手电光，随着走来了赵建 仁。他见面就握住冯浩的手，亲热地说：“冯副连长，辛苦了， 辛苦了。想不到隧道出了这场横祸。我在山那边一听说，紧 赶慢赶还是来迟了。”不等冯浩回话，他又故意裝着不高兴的 样子，说副连长，我可要站在群众一边说句话，哪能让群众 空着手，眼看解放军受苦受累。不给分派任务,莫说乡亲们过 不去，我们做支铁工作的也有意见啊! ”

冯浩见赵建仁手里拿件雨衣,可浑身上下早湿透了，又听 他说话这样诚恳，便从内心感到这人不错，感激地说赵副 192 主任，今天乡亲们巳经帮助我们做了不少工作，你又连夜冒南 赶来，真是叫人打心里感谢。可工地上眼下确实没啥可做的 事，你还是动员群众回去吧。”

赵建仁淡淡一笑说你这不是真话嘛。军民一家，为啥 说两家话哩。听,隧道里洪水还淌得哗哗响，怎么说工地上没 啥事做呢？啊!”

冯浩听了这话，感到一阵绞心般难受。这怎么回答呢？ 要治住这股水，眼前八字还没一撇呢。

“这股水照着我们山里人的心窝窝冲呀，我们要求进洞治 水!”田守昌见赵建仁赶来，便混在狮子口的乡亲们中间，趁势 叫嚷起来。

有些不了解情况的老乡，出自好心，也附和着说只要能 保住隧道，上刀山下火海我们也不怕！副连长，你说这水咋治

吧！”

赵建仁窥见冯浩脸上闪过一种痛苦的表情，心想有门儿， 便走近一步说:“副连长，你看群众要求治水的热情这么高，可 不能总往他们心上泼冷水呀。洞内情况怎么样，连里打算怎 么办啊”

冯浩说水是从一个炮眼里冲出来的。来势很猛啊！这 会都忙着抢运物资机械，还没顾上研究治水的办法。”

“哦，水是从一个炮眼里冲出来的。”赵建仁思忖着，突然 面带惊惶地说：“在这种紧急情况下，可得采取果断措施呀！ 俗话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水眼子要不赶快想办法收拾 住，冲大可就麻烦了！”

冯浩觉得他的话句句扣心，不由暗自思忖：是啊，如果不 采取果断措施，水眼再冲大，洪水再增多，要治住它就更难 啦！……

赵建仁虎视眈眈地刺着田守昌。

田守昌急忙叫起来只一个眼子喷水呀，我们抬根大木 料把它堵回去!”

有人也跟着喊道对，我们把它堵回去!”

这时，赵建仁两颗黑眼珠紧张地左右移动，心里恶毒地思 谋着：让他们慌慌张张冲进去，隧道里水急浪高，一旦冲倒几 个人，哼，到时候你们抬着棺材去打隧道吧。想到此，他满意 地瞥了田守昌一眼，便转身对冯浩说副连长，我看群众这个 建议不错。火怕捂，水怕堵嘛，若是堵住了，那可省事多啦！再 说，它无非一个眼子出水，还怕它-江倒海”

冯浩心动了，他想果真一下把¹水堵住了，不仅隧道很快又 能顺顺当当前进，也不辜负乡亲们的一片热心哪！

田守昌又煽动起群众不住地叫喊副连长，快下命令吧！ 快下命令吧! ”

冯浩紧张地思考着。一下他犹豫了，想去找戴平研究研 究再行动，可是又担心指导员不能果断决定，误了战机。

赵建仁生怕冯浩冷下来，忙催促道:“副连长，你还犹豫啥 哩，群众积极性这样高，得趁热打铁呀！你想，与其让洪水把 隧道白白冲垮，还不如死马当成活马医。连长、指导员忙不过 来，你就领着群众干吧！我看用不着顾虑，依靠群众，出水治 水，错不到哪去嘛!我了解，老杨老戴都是很有水平的人，大家 好心好意治水，他们还能说啥？堵住了，大家高兴，堵不住，也 锻炼了群众，取得了经验，有百利而无一弊嘛! ”

冯浩感到赵建仁说的句句在理，他又是县里支铁办公室 的负责人，应该尊重他的意见，便决然地说：“那好吧，就按赵 副主任的意见办，咱们试试看！ ”

赵建仁一听，笑盈盈地不住摇头道：“不不不，还是部队首 长决定好，咱们支铁办公室的，不过反映反映群众的情绪，你 说了算，你说了算。”他说着，把头一下摆向田守昌，用藏着杀 机的目光又刺了他一眼。

田守昌不敢怠慢，便在人群中高声喊道：“部队首长点头 啦，走哇，进洞堵水去!”

“走哇！堵水去啊! ”有些人被鼓动起来，旋风般向隧道口 扑去。

冯浩看见这架势，忙对赵建仁说:“赵副主任，我指挥群众 堵水去。你工作忙，就别去啦。”

赵建仁假装为难地说：“我不去怎么好呢？那……这样 吧，听说公路大桥冲断了，也很紧急，我到那边看看去。”他见 冯浩拔腿要走，又郑重其事地嘱咐道：“副连长，群众一旦发动 起来，我们就要注意保护群众的积极性，可不要出什么事呀！ 当然，你是个老同志，有冲锋陷阵的经验，相信你一定能指挥 好这一仗。好,我静候你们早传捷报。”

冯浩不待赵建仁说完，巳急冲冲追着群众向隧道口奔去。 倏地一道闪电，撕开乌云，将霹雷从云缝中扔出， “轰！——”雷声当顶炸开，又沿着山坡滚了过去，炸得地皮也 颤了几颤。接着，阵雨忽地又倾倒下来,洪水卷起一个一个浪 头，迎面奔腾呼啸而来。

斗争啊，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