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唿——哗一~，唿——哗——

姜志华开罢支委扩大会出来，一心急着尽快了解洪水的 流量与水压,便试探着一步步朝出水口冲去。他每走动一步， 隧道里便发出巨大的声响。

他身穿雨衣，脚登髙统胶靴，头戴安全帽，身上背了个小 小仪器箱，手里拿着一支长长的电筒，在齐腰深的洪水中，缓 慢而坚毅地迈着双腿，一步一步向隧道深处前进。

黑黄的浊浪，从幽暗的山心里，好似猛兽直向姜志华扑 来。急浪掀起一阵阵冷风，溅开无数匹水帘，又呜呜怪叫着朝 洞口飞快涌去。

走了不知多久，手电光还射不见出水口。越往里走，水 的阻力越大，水哮也越发剌耳，给人一种恐怖的感觉。前面猛 扑过来的急浪，随时可能将人打翻淹没。姜志华的脸上已经 溅满了水花，两眼过分用力以至视线都有些昏乱了，脚下两只 胶靴象盛满水的水桶，累得他呼吸也急促起来,不觉身子摇晃 了一下……

这时候，经验丰富的老工程师，急忙将身子一横，侧面对 着激流，又伸出一只手扶着洞壁，将重心微微向前倾斜，闭目 歇息起来。这样，水的冲力小了，耳边风声弱了,呼吸也勻了。

可是，他心中的思潮却在激烈地翻腾着……

今天隧道出水后，战士们见面就问：“姜工程师，这洪水咋 治呀? ”若是往常，战士们在施工中遇上困难来找他，他总能给 大家一个满意的回答。可今天自己说什么好呢？这是我国铁 路建设史上罕见的大水，现在自己手里一无水压二无流量，治 水从何说起？随口应付两句吧，可修铁路是一门严格的科学， 隧道不能打偏一寸，桥墩不能高出半分，何况这是同专会肇事 的洪水打交道呢！因此，他刚才在洞口上测过水的流量后，仍 觉心里不踏实，一定要到喷水口去测量水压，弄清为什么一个 炮眼能喷出长河似的大水来。虽说这多少带点冒险性，可他 想，自已有多年同洪水打交道的经验，对隧道又十分熟悉，只 要谨慎些，摸进去测水是不成问题的。在他看来,作为一个工 程技术人员，目前最紧要的就是取得第一手水情资料。有了 流量与水压，就有了科学数据，有了科学数据，就有了治水方 案，除此，一切都是空谈！

“不能老这样歇着啊! ”姜志华睁大两眼，忿忿地对自己 说:“冲过去，要学杨连长爬老虎嘴那样勇敢往上冲！冲过去， 多获取一个数据，就多一分科学性，多一分胜利的希望！ ”

唿一哗——，唿——哗——

汹涌的洪水好象故意和姜志华为难，总是在前面不断增 设障碍。当他鼓起勇气又往前走出一段，便碰上了土夹石地 段。这土夹石比较松散,经水冲浪打，全变成深浅莫测的大小 坑洼。他高一脚低一脚艰难地向前挪动着步子，洪水时而淹过 胸口，时而漫至脖颈，使他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极大的努力。 走着走着，他一脚踩在水底的卵石上，滚动的卵石一打猾，便

身不由主地栽倒水中。接着，一层恶浪扑来，把他吞没了。

洪水裹着姜志华急速向洞外冲去。刹那间，翻卷在水中 的姜志华只觉得一阵昏眩，“咕噜.咕噜”喝了几口水，但他极 力使自己镇定，一手死死搂住仪器箱，一手急忙向四下里摸， 想抓点什么来稳住身子，只是东摸西摸，除了冰凉刺骨的山 水，别的什么也没摸到。他又忙着用脚来蹬，满以为蹬着洞底 就可以顺势站起来，谁知蹬了好几脚也没碰上啥硬东西。这 一下姜志华心里真有些慌乱了……

突然，姜志华感觉有股强大的力量把自己一下钳住，又好 似有个吊车把自己向上提，身子倏地离开了水面。这是怎么 回事呢？他定神睁眼一看，原来是杨连长背着他在水里走呢。 姜志华不由惊喜地叫了声:“杨连长! ”

杨占斌方才打电话向上级报告了隧道出水的情况后，营 长、教导员又找他研究了各连配合抢险的问题，各级首长认为 一连果断采取撤离险区的措施，避免了人员和物资遭受损失， 是完全正确的。并指示他们在做好防洪抢险的同时，要严防敌 人破坏，并立即检查一下排架,防止支撑不良，洪水冲毁隧道。 杨占斌跑来查看排架，正好碰上姜志华遇险。他非常不安地 说:“姜工程师，你怎么一个人进洞来，这样太危险呀! ”

姜志华发现洪水是冲着他的脊背，便着急地说:“我要去 测水，你怎么背着我往外走啊！快，快把我放下!”

“不能啊! ”杨占斌用脚探索着往外走，果断地说你年龄 这样大，我得对你的安全负责!”

姜志华的身子被杨占斌两只铁钳似的手臂箍在背上，丝 毫动弹不得，急得他只好连连恳求道老杨，你想想，在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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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要是敌人冲来了，战士要背走你，说是你年龄大了，太危 险,你会怎么样?今天，咱们同洪水也是一场战斗啊!没有精确 的流量与水压，如何分析水情？哪来治水方案？把工地的物 资机械抢运完，战士们又怎么去同洪水斗争？党和军队教育 了我这么多年,今天我个人担点风险，有什么值得担心的。” 这感人肺腑的话语，声声撩拨着杨占斌的心弦。老工程 师对革命工作这种忘我的负责精神，确实叫他感动，他激动地 说：“姜工程师，洪水太大，会出危险的！你放心吧，我会替你 完成测水任务的。”

姜志华全身在痛苦地颤抖，热泪落在杨占斌的脖颈上，他 更加动情地说:“杨连长，你能代替我完成测水任务，可无法代 替我下连来锻炼的决心。你这样把我背出洞去，是背走了我 一次锻炼的好机会啊!”

杨占斌的心完全被老工程师火热的话语打动了。他停下 脚步，把姜志华放下来，转过身深情地看着姜志华，咬咬牙 说好吧，我也要进洞查看排架，咱们一同进去，我来为你 开路!”

年近五十的老工程师，一时竟象个孩子样，脸上还挂着两 颗泪花,又乐了。

过一阵，隧道里响起了两人更大的涉水声：

唿唿一一哗哗——，唿唿——哗哗——

前面的路非常难走，杨占斌替姜志华背上仪器箱，又用一 只铁手死死拽住他的胳臂，一步一鼓劲地往前走。

水浪越来越高，越涌越凶，一会扑到前胸，一会打上面颊， 脚跟稍一松动,整个身躯便马上失去控制。

眼看继续前进巳很困难了，杨占斌歇下来，喘了 口气，捏 亮手电，朝四面照射。一会，他返身高兴地对姜志华说:“前面 有排架啦！”

姜志华顺着杨占斌的手电光朝前看，果然在不远处，洞两 边都立有排架，还支撑得整整齐齐，牢牢实实，便也兴奋地说： “好，咱们可以攀着排架往前走啦! ”

他俩顿时浑身起劲，同心合力来到了排架前，攀着等距的 立柱和横梁，通过了这段最艰难的路程。

掌子面上，风嘯如雷，水喷似潮，仿佛有几十台压风机在 同时轰鸣，给人以巨大的精神压力。

他俩站在堆有石碴的岩壁前面，擦去满脸的泥水，便开始 着手测水了。杨占斌用手电照着蹲在石碴上调整仪器的姜志 华。不多会，姜志华做完测水准备工作，站起身来，杨占斌忙 跨上前想帮着做点什么，可是被他拒绝了。只见他紧贴掌子 面石壁，一步步地向喷水口接近，熟练而巧妙地将测水仪的一 端猛地插进水柱。正喷射得欢的洪水突然被阻，立即变成无 数利箭向四面射开，射到姜志华的身上、脸上、眼上，一股巨大 的冲力由测水仪传至手臂，又由手臂传向全身，使他站立不 稳，向后一闪。眼看测水仪快被冲离水柱的一瞬间，杨占斌用 比喷出的洪水还要快的速度猛冲过去，一手把他拦腰抱住,一 手把他握仪器的手抓紧，使测水仪死死固定在水柱中。

一秒钟，二秒钟，三秒钟……每一秒钟都是一场激烈的战 斗，每一秒钟都考验着人的意志。喷水口前，强大的冷气冲击 着他俩的手臂，象敲骨剜肉般疼痛，洪水喷得人睁不开眼，呼 吸也感到困难。他俩却紧紧抱在一起，象江河中钢筋混凝土筑 W0

成的桥墩，两只手臂合成一股，象两块铆钉合缝的钢梁，任那 洪水怎么狂野，怎么愤怒，怎么嘶吼，他俩也巍然不动。

整整一分钟，合成一股的两只手臂才缩回来。这时，尽管 他俩已嘴唇发紫，手臂麻木，但内心却充满胜利的喜悦。

退出水柱，杨占斌又捏亮手电，照着姜志华查看测水结 果。姜志华在手电光下紧张地从仪器的刻度上捕捉水情。看 一阵，他又取出简易计算尺来拉。几分钟后，竟跳出一个使他 大为惊讶的数字:水压每平方公分十公斤，流量每小时达到一 千二百吨。

看着这些数字，姜志华脸上顿时变颜失色，刚刚闪过的一 丝喜悦消失了，发紫的嘴唇转青了，十个指头也哆嗦起来。一 个可怕的念头产生了：隧道可能打在阴河上啦！这样大的水压 和流量，绝非往常雨季施工遇到的地下渗透水或溶洞积存水， 完全可能是阴河啊！阴河，这个隧道施工的大敌，从历史记载 来看，对付它的办法只能是改线。改线，这意味着什么呢？同 战士们爬过山，涉过水，熬过夜，淌过汗的姜志华，知道这无 异于割掉同志们身上一块连心肉啊！想到隧道将作废，铁路 将改线，姜志华心上被刺了一谁子，直感到浑身发颤，痛苦 极了。

杨占斌看出了姜志华神情的变化，但水声太大，不是说话 的地方，便忙着帮他收拾了测水仪器，扶着他一只胳膊急急朝 外走，想出洞来再问个明白。

也许是波推浪涌，也许是心急步快，他俩很快就走到了隧 道口。一抬头，杨占斌看见前面一片火光，又听得人声鼎沸， 一些老乡举起火把呐喊着向洞口飞扑过来。这突然的情况，

使杨占斌不觉大吃一惊。眨眼间，人群已来到了他面前。杨占 斌毫不迟疑，伸开双臂，大喝一声:“乡亲们，站住!，’

飞奔而来的人流站住了。人们愣愣地看着杨占斌。

“杨连长,我们要进洞堵水1 ”有人带头大声喊起来。

人们一哇声纷纷喊道；“杨连长，快带我们进洞堵水啊!”

“堵水?”杨占斌心里一震，急忙将目光向人群里一扫，只 见闪闪的火光中，有的抬着圆木，有的扛着大锤，有的拿着撬 棍，都是一脸的激愤。看到这情景，杨占斌感到十分诧异，为 什么群众突然会跑来堵水？这堵水又出自谁人的主张？怎么 冲来堵水的大多数是老乡呢？

不待杨占斌细想，人群中又有人喊道:“冲啊!快堵水去! ”

老乡们又骚动了。

有人大声喝道：“田守昌，不准乱吼，听杨连长说话。”

“田守昌！”杨占斌一听有人叫这个名字，那浓黑的剑眉挑 动了一下。他犀利的目光唰地射出去，一眼便看出，刚才在人 群中带头喊叫的正是被人喝止的这个田守昌。他又敏锐地联 想到田大爹来部队反映的情况，便拨开人群，大步走到田守昌 面前，用箭一样的目光向他射去。

刚才还吆喝着冲在前头的田守昌，不知什么时候已混杂 -在人群中。他本想把水搅浑，煽动群众进了隧道，自己就寻机 溜走，不料杨占斌一下把他亮了出来,又用这逼人的目光刺住 他。他突然紧张起来，心跳得象要往外蹦。他挪了几步，总觉 得站的不是地方,手没处搁，脚没处放，周身都感到别扭，连鼻 子尖也觉着在乱跳。

大雨把田守昌手中的火把浇灭了，他这才嘘了 U气，想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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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把慌乱遮盖起来。哪知身子刚一松劲，杨占斌用手电先 又把他照定。

“隧道不能进，水更不能堵! ”杨占斌非常镇定，一字一顿

地说道。

田守昌紧张一阵，突然也镇定起来。他心想，慌什么，他 能把我吃了？姓杨的再厉害，不信就能一眼看穿今天赵建仁 设的圈套。再说，我这不是在帮他们治水吗，雷公还不打救火 人，谁能说我什么来?真是，不怕菩萨显灵，就怕自惊惊人。斗 着flh，和姓杨的碰碰。这么一想，田守昌又理直气壮地大声说 道：“杨连长，洪水直往我们山里人心窝窝冲呀！咱豁上命不 要.也要保住解放军的隧道!”

“大家都豁上命不要，又有谁来保住隧道呢?”

一句话，问得田守昌周身象麦芒儿刺着。但他仍强作镇 定，嘿嘿一笑说：“听说就一个眼子出水，我们人多势众，一定 能把它堵住。杨连长，你就领着大伙试试吧！”

杨占斌坦然一笑，说:“这么说,堵水是你出的主意罗？”

田守昌心慌起来，生怕再追问下去露了马脚，就苦着脸笑 笑说:“我哪敢居这个功，都是乡亲们核计的，也是副连长同意 的，哟，副连长呢……”他故意转动豆豉眼，在人群里搜寻一 阵，又踮起脚伸长脖子往后瞧,接着便扯起嗓门连声喊道:“冯 副连长，冯副连长……”

刚和赵建仁说完话，跑着追上来的冯浩，一见这情势，忙 走到杨占斌跟前，气喘吁吁地说:“连长，老乡们都担心洪水把 隧道冲坏，再三要求进洞堵水，你来了正好，就带上大家进洞 试一试吧。”

杨占斌对田守昌一下抬出个冯浩来，感到很震惊，又见冯 浩的情绪这般急躁，越发觉得这事可疑。正当他紧张地思索 着的时候，冯浩急不可待地说:“快行动吧，连长，若是能堵住， 就一切都省事啦! ”

杨占斌非常镇静地对他说:“老冯，你想想，大家这样急急 忙忙冲进去，能把水堵住吗？相反，必然要出事伤人。那时，是 省事呢，还是给治水带来更大的困难?”

站在杨占斌身后的姜志华，这时走上来说副连长，这水 堵不住啊！刚才我同杨连长进洞测过了，水压大到每平方公 分十公斤呀! ”

“十公斤？ ”冯浩惊讶地重复着，象被十公斤的重锤猛击在 头上。

老乡们不解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的还低声向旁人 询问。

杨占斌大声对众人说：“乡亲们，这水不能堵啊！刚才姜 工程师说的水压每平方公分十公斤，是什么意思呢，就是指头 那么小一股水，它就有二十斤的冲力。隧道冲出这么大股水， 咱们能用一根木头把它堵回去吗?”

老乡们惊愕地纷纷议论说：“呵哟，想不到这水竟有那么 大力量! ” “是啊，莫说我们这几个人,就是解放军再上一连人 也难堵住。”……

田守昌急忙插话说我们山里人也不明白铁路上的事， 只说不能眼看洪水把隧道白白冲塌,堵住是为解放军好₇堵不 住就死马当成活马医，嘿嘿，哪晓得……”

田守昌的这番自我表演，杨占斌细心观察着，思考着。

“你说得不对! ”杨占斌刚劲有力地说，“用不着担心，隧道 塌不了，它不是什么死马。我们刚刚检查过，排架很牢实，它 经得起任何风浪的冲击! ”

众人听说排架很牢实，不会被洪水冲塌，都舒了一口气， 欣喜地互相轻声议论，感到庆幸。田守昌尴尬地嘻嘻一笑，也 连连点头说这就好，这就好。”

杨占斌激动地大声对群众说乡亲们，感谢大家冒雨赶 来帮助我们防洪抢险，你们在子弟兵遇到困难的时候，表现出 的这种不怕风浪、不畏艰险的革命精神，永远是我们学习的榜 样。你们的一片阶级深情，将变成我们战胜洪水的巨大力量！” 说到这里，杨占斌把目光猛地转向田守昌，说别看它洪 水眼前还很猖狂,一旦咱们弄清了它的来龙去脉,这个猛兽就 跑不了啦！到时候,咱们想怎么治就怎么治，一定要叫它乖乖 地投降!”

田守昌慌乱地把目光避开了，死死盯住地面，仿佛想找条 缝隙钻进去。

冯浩一步站上前来。他刚才听姜工程师把水压的数字一 摆，又听杨连长说隧道里排架还很牢实，急着堵水保洞的心情 顿时松缓了，可一层更重的心事又向他压来：这么大的水压， 治水更没指望了。堵水这办法虽说有些缺点，可这下连这有 缺点的办法也没有了。乡亲们舍死忘生来帮解放军治水，自 己竟毫无主张，使众人有劲用不上,迎头浇了瓢凉水。莫怨群 众急得上火,连自己也是猫爪抓心啊。这阵，他听杨连长讲的 一番话，觉着没个实在东西，很不够劲。他想，决不能让群众 热心热肠地来，就这么灰灰地回去，便走上前来补充道:“乡亲 们，请大家放心，无论水压多么大，不出三五天，顶多十天半 月，咱们一定会拿出个治水的办法，到时候需要，再请大家来 帮忙。现在，大家先回去吧！”

象天上落下个梯子，正局促不安的田守昌听见冯浩这番 话，急忙对众人说好啊，解放军首长打了保证，不出三五 天，顶多十天半月，一定会拿出个治水的办法。这咱们就放 心啦! ”

望着冒雨渐渐散走的老乡，冯浩心情沉重地暗自喊了句： “多好的群众啊！ ”一转身又对杨占斌说:“连长，咱不能辜负了 群众的希望，得尽快研究个治水的办法啊! ”

杨占斌也心情沉重地说:“是得尽快研究治水的办法。老 冯，咱们更得用心研究藏在洪水里兴风作浪的人啊! ”

“藏在洪水里兴风作浪的人?”今天一心急着治水，哪去留 心观察人的冯浩，不解地问：“谁?”

杨占斌说我看今天田守昌的表现很不正常!”

“田守昌？ ”冯浩更加惊奇地问，“他在哪？”

杨占斌也惊奇地说:“哎呀，刚刚还站在你面前说话，怎么 你还不认得呢？就是吆喝堵水最起劲的那个矮胖子嘛!” 冯浩不大在意地说:“哦，一个普通老百姓，谁顾上问他。” 心想:这人今天表现得满积极嘛，便接着说:“我看不出今天他 的表现有什么不正常。哦，你是不是想到田大爹说的情况呀， 咱们可不能说起风就是雨。他真是坏人，怎么会豁出命来帮 着咱们治水呢？连长，革命警惕性要有，可也不能乱怀疑人， 弄不好会影响军民关系！”

杨占斌说老冯，当前正在开展‘四清’运动，从揭发的 206

大量事实看，阶级斗争是十分尖锐复杂的，敌人千方百计在搞 资本主义复辟，咱们怎么能不提高警惕呢?要用阶级分析的方 法去识别好人和坏人，决不能简单地看他在做什么，听他说了 什么，要透过现象看本质，时刻提防他心里想干什么。就拿今 天堵水这件事来说吧，你想过没有，这样多人一下涌进洞去， 水压这么大，岂有不冲伤人的。那时，水堵不住不说，伤了人 必然会破坏军民关系，给下一步工作造成更大困难。田守昌这 种‘豁出命来干’，到底是真是假，是好心还是坏心，你要冷静 地分析啊! ”

冯浩并不认为问题象杨连长说的那么严重。他想说：一 句话，给人使劲往邪处分析，搁谁头上都受不了，往后咱还要 不要依靠群众修路呢？但是，他不愿再和连长争论，只是皱着 眉头不坑声。

杨占斌见冯浩额上叠着三道深深的皱纹，知道他心里的 疙瘩还没解开，便又问道:“老冯，这堵水的主意到底是谁出的 呀?”

冯浩额上的皱纹渐渐展平了。他在心里想：咳，闹了半天， 原来你是怀疑这呀！看看，差点又冤枉别人了，这本是我同县 上赵副主任商量的，根本与田守昌无关，怎么田大爹说声对他 有怀疑，便事事尽往他身上联。弄不好堵水没死人，倒要冤枉 死人哩。他本想回答这是我同赵副主任决定的，可一下联想 到，上次为一句话，差点弄得别人下不了台。算啦，多一事莫如 少一事，省得他疑神疑鬼的。再说，事情有了差错，推给地方 的领导干部也不恰当。想着，便一肩头把全部责任扛了，不满 地说;“堵水是我决定的。有什么不妥当的，你只管批评我吧! ”

杨占斌不好再追问了。但他态度严肃地说不管是谁决 定的，我总感到今天这事有些蹊跷。老冯，你积极想办法治 水，出发点当然是好的。不过，我们可不能让洪水冲昏了头 脑，忘记了阶级斗争。不管你爱听不爱听，我要再提醒你，对 田守昌必须警惕呀！”

冯浩听杨占斌仍缠住田守昌的问题不放，确实有些不耐 烦了，他想：田守昌是好人坏人，得让事实说话,地方党组织自 然会弄清。咱们修路的人，只要有了治水的办法，纵然他坏人 想来破坏也没处下手啊!他觉得争论下去没有必要，就说:“好 吧。可你说这洪水究竟咋治呀?”

一直在他俩身旁踱来踱去的姜志华，这时走了过来。刚 才他听着两位连队干部的谈话，心里佩服杨连长政治上的敏 感，革命警惕性很高，但他并不想插话，只是独自在想:现在不 是争论能不能堵水的问题，而是怎样挽救这条线路,尽可能合 理而有利地避开阴河，为铁路通过咽喉钻天峰寻找出路的问 题。但是，他打算再做些观察，以便得到准确的结论。在这之 前，他不愿意把自己的想法对任何人谈起。现在说隧道将被 迫放弃，那无异于火上浇油，叫人白受痛苦。他非常清楚连队 的干部、战士是怎样在隧道里度过日日夜夜，每进一寸人们都 曾怎样的呕心沥血。这阵，他听见冯浩又对杨占斌提起治水 的问题，便插进话说：“回吧，雨越下越大了。治水的问题，也 不是站在这里能解决的呀!”

杨占斌问姜工程师，你是老铁路，经验多，有什么想法

吗？”

姜志华痛苦地摇摇头，把目光避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