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王戈打起手电，寻声刚跑出几步，便旗开得胜先抓住一 只。他往胳肢窝里一挟，转过身顺手又抓了一只。这时周围还 有许多，可偌大的活家伙再抓了往哪放呢？ 一时可把他难住 了。情急生智，他一眨眼从裤兜里掏出一根平时捆炸+的绳 子，把鱼脚拴上。不多会，便拴了一长串，乐哈哈牵上绳头赶 着它走：

“哦驾！笨家伙，快走!”

怀里只抱上一只娃娃鱼的马天柱，看着跟他打趣道：“快 板王，你这秀才没本事牵牛，倒跑来牵鱼玩呀！ ”

王戈脸-沉,将绳头一扔，故意生气道:“好，咱不牵啦! ” 马天柱一看急了，生怕娃娃鱼跑掉，正要去抓绳头,谁知 292

那一串鱼有的爬向东，有的爬向西，你扯我拉，怎么也走不到 一起去，直在原地打转。

这下马天柱乐了，大伙也都围上来看热闹。一些没上过 排云洞的战士更觉有趣，这个摸摸头，那个掐掐尾，吓得娃娃 鱼拼命乱爬，可又拉扯着跑不了，只好没命地哇哇乱叫。众人 一看它那傻乎劲，都高兴得前仰后合地哈哈大笑起来。

王戈更凑兴来了段顺口溜：

同志们呀先别乐，

听咱给你说一说。

娃娃鱼，叫哇哇，

只因没法回老家。

咱们这一炮实在凶，

炸翻了水底老龙宫。

娃娃鱼呀你莫叫，

明年火车就来到。

查水引路有功勋，

咱们带你上北京。

动物园里天地大，

那儿安家顶呱呱《

工人同志来参观，

贫下中农笑开颜。

国际友人来照相，

五洲四海把名扬#

那时你别哇哇WU 老老实实不许闹。

王戈连比带划正说得起劲，突然四周的笑声止住了，一 齐转脸朝着他身后瞧，有的用手捂住笑声，有的直向他努嘴。 王戈好生纳闷，忙住了 口往后瞧去。哟，原来是杨连长领着鲁 政委、县支铁办公室李主任、田大爹和团、营首长，全都站在那 里听哩。王戈吐了吐舌头，摸着后脑勺，一溜烟挤进了人群。

“接着来呀。”鲁征非常乐和地说，“小王，你这快板打得很 精采嘛。”

王戈不好意思地说：“首长，咱不会打，今天大伙心里乐， 就顺口凑个热闹。”

“嗯，不赖。我看你既是个爆破手，又是个鼓动手。是啊， 咱们革命战士，既要战天斗地，又要占领文化阵地。你们的斗 争生活，就是最丰富的艺术源泉。你把治水的事迹写台节目， 我看是蛮精采，拿到师部去演，我带头鼓掌，好不好?”

战士们全都乐了，一齐回头来看王戈，有的还使劲把他往 外推。正在这时，人群外有人大声嚷道:“借光，借光。”

众人闪出一条道，只见石玉华挑着一对大箩筐走了来。 王戈笑问：“炊事班长，今天吃什么好饭菜呀？你挑这么 一大筐。”

石玉华把担子放在当间，还没答话，快嘴小张抢先说了： “我晓得，今天庆贺炸水胜利，班长一定又亮他的拿手菜了，什 么油炸山药蛋的革命传家宝啊，野刺梨炒的宝石红满堂啊,鹭 鸶蛋煮的翡翠碧玉汤啊，对不对?”

说着，小张走上前，揭开箩筐的盖布一看:咦，啷个是一对 空箩筐喃？

石玉华笑盈盈地看了看众人，才慢条斯理地说：“今日是 个大喜日子，咱得吃个讲究，大伙回家，八人一桌，半斤酒，九 大碗。只是还缺样鲜菜，咱来捉几条娃娃鱼，凑它十大碗，让 大伙吃个活性的。”

张学松惊问：“娃娃鱼能吃吗?”

石玉华嘴一撇说：“咋不能吃，凡是水陆都能跑的东西， 最是鲜嫩，好吃莫过鸭蹼、鹅掌和蟹腿嘛。”说着，他一下提起 地上那串娃娃鱼，说你看，这家伙脚蹼上的肉，红烧起来保 管又脆又香，可美哩。笑啥，大饭店还没咱这份名菜哩。”他把 一串娃娃鱼扔进箩筐，向众人吆喝道：“同志们，快帮着往里 抓，家里热锅红灶，还等着下锅哪！ ”

众人被他说得一阵哄笑,都欢腾着奔四处抓娃娃鱼去了。

鲁政委和各级领导干部笑一阵，说一阵，便缓缓往前走 去。他们开始考察起这个洞子来，大家走一走，停一停，议一 议，一会拣块石头把身边的岩壁敲敲,一会又用手电把高处的 空间照照。每个人都在仔细观察，用心思考，隧道怎么才能顺 利穿过这个大溶洞。

杨占斌同鲁政委一起走着，看着，同时将自己的一些想 法，和首长交谈着。

约摸走了一个多小时，来到溶洞的一个拐角处。突然,杨 占斌发现前边有手电光。他赶上前一看，原来是李勇生同一 个人正蹲在地下用钢卷尺量一块洞顶落下的浮石。这人是 谁？量落石干什么？他不由加快了脚步，走到这人身边一看，

立即惊呼起来姜工程师!”

姜志华抬头看见杨连长，后面还有鲁政委、李主任、田大 爹和团、营首长，他站起身局促地往前走了两步，心情沉重地 说政委，同志们，今天我来到这里，深深感到惭愧和悔恨。 在治水斗争的关键时刻，我离开了你们，走到一条错误的路上 去了。是杨连长带领战士们英勇炸水的胜利炮声唤醒了我； 也是鲁政委的耐心帮助，使我认识了错误。我回来了，决心要 赶上胜利进军的行列，在新的斗争中纠正错误，改造自己!” 杨占斌大步奔上去，伸出一双大手，热烈地握住他的双手 说:“老工程师，我们欢迎你啊！ ”

战士们也用掌声表示对老工程师由衷的欢迎。

那暖呼呼的大手，那热烈的掌声，使姜志华感到暖如阳 春，这诚挚的感情，对一个从错误路上归队的人真似春风化雨 啊！老工程师眼眶湿润了，高鼻梁上沁出点点细珠，非常感 动地说:“杨连长，你们批评我吧，你们狠狠地批评，我心里才 痛快呀! ”

杨占斌更加紧握着他的双手说:“姜工程师，别这样讲,我 们需要你，革命需要我们团结起来战斗! ”

姜志华说：“我内心非常沉痛。长期以来，我自认为生活 在工农兵之中，就已经是与工农兵结合了，可斗争的现实教 育了我,走毛主席所指引的知识分子与工农兵相结合的道路， 决不是形式上结合在一起，而是要把心结合在一起,尤其是在 斗争的关键时刻，看你是不是和工农兵息息相通。我的教训 就在这里。当洪水猛然冲出山来，把我和你们也冲开了，我相 信的只是水压、流量，我的手足被数据束缚了，思想被数据禁 锢了，什么也听不进去。可以说，整个身心完全同数据结合 了。回想起来，真是糊涂啊!”

杨占斌说5 “姜工程师，你这种认真的自我批评精神,强烈 要求改造自己的自觉性，是很值得我们好好学习的。不过，我 认为数据并不是有害的东西，你那种严肃的科学态度，精确计 算的精神倒是值得提倡的，问题并不在数据上啊! ”

“哦! ”姜志华脸上闪过一丝惶惑的表情。

鲁征走过来，亲切地说是啊，杨占斌同志刚才说得很 对。问题不是出在数据上。姜工程师，你作为一个工程技术 人员，今后也少不了同数据打交道，它是我们完成修路任务的 一种工具，问题是我们脑子里得有两个更大的数据作统帅啊！ 你长期和战士们相处，再细心地观察体会，你就会发现，他们 脑子里都装着两个更大的数据:这就是七亿和三十亿,有了这 两个数据，心中时刻装着七亿中国人民和全世界的三十亿人 民，我们手头上的各种数据，就会发挥很好的作用。我想，杨 连长他们坚持上山查水，正是有这两个大的数据管着，所以就 能提出上堵下放这样多快好省的治水方案。老姜啊，你说是 不是这么个道理呀!”

姜志华深深地思考着，然后欣喜地点了点头，说：“政委， 是这个道理。当时，我同杨连长他们争论的实质就是这个问 题。这反映了我世界观的改造还有问题，虽然我身在工农兵 之中，可在这个根本问题上，同他们还有很大的差距。”

“这就对罗。”鲁征高兴地说，“老同志，七亿人民和三十亿 人民这两个大数据，是我们做一切工作的立脚点和出发点。 心中时刻装着它，才能设计好铁路。”鲁征说到这里,环视了一

下四周，说眼前，就需要我们从人民的利益出发，好好精确 地计算一番，隧道究竟如何通过这罕见的地下湖。老铁路，你 有什么想法呀?”

不待姜志华回答，李勇生从他身后走过来说:“政委，我刚 才是同姜工程师一齐进来的。老铁路巳经察看了半天，他说 地下湖只有很小一角伸进隧道的曲线，底部又在线路的标高 之上，只要按照线路标高把洞底挖平，再采取有效的防止浮石 坠落的措施，隧道是可以通过去的。他又仔细观测了顶部落 下的各种浮石的大小，就地绘制了一张隧道通过地下湖的草 图。”

鲁征兴奋地说啊呀，老姜，你打什么埋伏，快把你的新 方案拿出来呀!”

几乎所有在场的人都同时说道：“姜工程师，快把你的新 方案拿出来吧!”

姜志华从上衣的方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态度严肃地 说这说不上是方案，仅仅是张草图，肯定有许多错误，只供 大家参考。”

鲁征接过手仔细看起来，草图表明，将在铁路穿过的线路 上修筑一个明拱，以防止洞顶浮石坠落，保证火车安全通过。 鲁征一边将草图递给杨占斌看，一边说:“杨连长，姜工程师这 张图与你刚才跟我谈的想法，有许多地方是一致的，但他比咱 们想得周全，搞得更精细。这回啊，你们俩可算是想到一块 去啦。”

大伙都风趣地笑了。

他们又议了议，正往回走，忽听得前边有人大声呼喊杨连 298

长。大家停下脚步，回头看去，见十几个战士打着手电兴冲冲

赶了上来。兰天厚手上捧了个什么东西，走至杨占斌面前，高 兴地说:“连长，刚才抓娃娃鱼，同志们又找见你那件衬衣啦。” 说罢，兰天厚将手中的那件东西交给了杨占斌，杨占斌接 过手来在仔细分辨。

首长们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一齐探头注视着杨占斌的 双手，看见他捧着一块普通的布料，似乎被烧过，边沿是焦黑 的。

张学松靠近鲁征说：“政委，这就是杨连长在排云洞探水 源时,蘸上酒精，烧成火球，投进地下湖的那件衬衣呀! ”

这时，战士们肩挨肩，全都仰头望着高空同一个地方，犹 如战斗胜利后仰望插上山顶的红旗，严肃、深沉、欢乐、激动， 种种感情都交织在那一张张年轻的面孔上。

鲁征走过去，从杨占斌手中接过那块衬衣残片，深情地看 了看。霎时间，他心中有如钻天峰上的瀑布一样奔腾，他眼里 仿佛看见了那正冉冉下坠的火球，透过这火球，在他面前又接 连闪过当年红军草鞋上的红绒球，大刀柄上的红缨，冲锋号上 的红绸。是啊，那些峥嵘岁月虽然已经过去三十多年了，但 是,由伟大领袖毛主席亲自倡导的艰苦奋斗的革命精神，在今 天，在杨占斌这样的我军广大基层干部身上，不又得到了继承 和发扬吗！真是岁月更新，红花更艳啊！

鲁政委正想得入神，靠在他身边的张学松摸了摸那块残 片，激动地说:“政委，看见这块衬衣的残片，我觉得，连长用衬 衣点燃的这团火，是连长为革命发出的光和热。我决心在解 放军这个大熔炉里好好锻炼自己，自觉地让千百度髙温熔掉 身上的渣滓，既要在崇山峻岭中为革命铺设好钢铁轨道，也要 使自己的思想完全走上无产阶级的革命轨道，争取为革命发 出更多的光和热。”

“说得好啊,说得好啊。”鲁征非常高兴地对大家说,“同志 们有些什么想法，都说说呀。”

马天柱憨直地说连长投进洞里这团火，也投进俺心里 了。过去对待困难，俺只知用拳打，用脚踢，不爱用脑子分析。 现在俺心里亮堂了，干革命得象连长那样，敢于斗争，善于斗 争，才能战胜困难，夺取胜利！”

杨占斌不待其他战士接上讲,急忙说道:“同志们，这是咱 们集体智慧的闪光，是毛泽东思想放射出的灿烂光辉。在治水 斗争中，是毛泽东思想指引咱们看到了光明；遭到挫折的时候 鼓舞咱们提高了勇气，在错综复杂的现象中指导咱们调查研 究，分析矛盾，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咱们治水的过程，就 是学习运用毛泽东思想的过程，治水斗争的胜利，就是毛泽东 思想的胜利啊！ ”

鲁征用赞许的目光看了看杨占斌，又巡视着四周一张张 焕发着革命热情的面孔，然后雄壮有力地说:“我完全同意杨 连长和同志们的发言。在党支部的领导下，在人民群众的大 力支援下，同志们战胜了罕见的地下水，打了一个对全局有影 响的大胜仗，这是值得庆贺的。在这个胜利面前，我想提醒同 志们注意一个问题，那就是，在咱们前进的道路上，常常有两 种考验交替出现，一种是困难的考验，一种是胜利的考验。困 难，常常逼着人同它作斗争，可是胜利，往往容易使人骄傲自 满，使人松懈麻痹。你们用毛泽东思想指导施工，探明了洪水 300 的秘密，经受住了一次严重的考验。现在，你们面临的是胜 利的考验啊！希望你们一定按照毛主席的教导，在胜利面前 继续保持谦虚谨慎、不骄不躁的作风，继续保持艰苦奋斗的作 风，夺取新的胜利，为人民再立新功！ ”

鲁政委这番话，象在胜利进军中吹响了新的冲锋号,战士 们一下被激励起来，一致用响亮的口号表示坚决夺取新胜利 的决心：

“毛泽东思想指航程，不骄不躁向前进! ”

“革命征途万里长，艰苦奋斗永向前!”

“团结一心齐努力，坚决夺取新胜利! ”

豪情震动着钻天峰的胸膛。山心里是一片誓师的呐喊 声，热浪滚滚不息，似有千军万马在奔腾前进。

待口号声稍停，鲁政委继续说同志们，最近，上级党委 根据全线的工程进展，决定将这条铁路的通车时间提前到明 年‘五•一’。地方党委非常支持我们，即将组织大批民兵,同我 们并肩战斗。钻天峰隧道是控制全线工期的咽喉工程,今天， 县委特派了支铁办公室李主任来落实民兵上场问题。现在请 李主任讲话。”说罢领头鼓起掌来。

李主任穿一身灰制服，宽宽的额上铺着几道皱纹，显得老 练、沉着,一双深邃的眼睛闪着犀利的光芒。他在热烈的掌声 中跨前一步，饱含感情地说:“同志们，我听到许多有关你们战 胜洪水的英雄事迹，今天又亲眼看见了同志们高昂的战斗士 气，看见了杨连长探水时扔下的火球残片，深深感到：同志们 真不愧是毛主席的好战士，红军的后一代。刚才鲁政委讲了， 为了提前修通战备路，县委决定组织大批民兵上场，同解放军 同志并肩战斗，向解放军学习，并且在实际斗争中加强民兵建 设。你们钻天峰工地是全线的重点，这里的民兵由天云公社 抽调，由咱们老支红模范田大爹负责。”他说到这里，掉头望着 田大爹说:“老田同志，你来说几句。”

“好吧! ”田大爹接过话头，简短有力地说，“杨连长，刚才 我同李主任商量了：你们需要多少民兵，我们就上多少民兵， 你们多会需要，我们就多会到! ”

“大爹!”杨占斌跨步上前紧紧握着田大爹的手说，“太感 谢了。有天云山群众的热情支援，又有天云山的民兵同志和 我们并肩战斗，钻天峰隧道一定能够提前打通!”

战士们又哗哗地鼓起掌来。

掌声过后，鲁征提高了嗓门，严肃地说：“同志们，我们部 队和民兵并肩战斗，既要早日打通钻天峰，又要抓好阶级斗 争。从进山以来，钻天峰工地接连发生的情况看，暗藏的阶级 敌人比洪水更荫蔽、更危险。这次治水的胜利，对敌人是一个 沉重的打击。洪水制服了，工程中还会出现新的困难；阶级敌 人也绝不会随着洪水的消失而消失，他们必然还要作垂死的 挣扎。可以预料，迎接你们的，将是一场更加猛烈的暴风雨。 同志们，准备投入新的战斗吧!”

杨占斌和战士们全神贯注地听着，仿佛要把师党委书记 说的每句话、每个字都嵌在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