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集合了,一阵急促的哨声响起,新兵们从屋里涌出来,一个挨着一个地找自己的位置。“立正、跑步走”陈排长喊,队伍还未站齐,脚跟还为站稳,陈排长就带着队伍向操场跑去。路过营房拐角处,有几个人摔了跤,陈排长骂道:“妈的,以后不准在这里小便,什么鸟兵”。边骂、边带着队伍向操场跑去。原来,厕所在很远的山跟脚下,正是冬天,山沟里寒风很冷,一个连二百多人,晚上小便时,都不愿意跑到厕所,一人一泡尿撒在这里,就成了冰路。
队伍跑到操场边沿,连长军容整齐的站在操场中间,各排排长依次跑步上前,立正,敬礼:“报告,一排集合完毕,请指示。”连长举手还礼:“到指定位置待命。”“是”,回去把队伍带到了指定位置。一会儿,连长中间,四个排站在了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连长拉高、拉长声音下命令了:
“都有了,四个排,各在自己的指定位置,向左看——齐,向前——看,今天军训正式开始,希望同志们发扬我军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刻苦训练,尽快完成一个从百姓到军人的转变。”
这就是接兵的崔连长,爱军不常见,可能是在本县的另一个公社接兵,他的声音细、高、长,有点女人腔,但,也很威严:
“下面,请我们的老兵班长们为大家作动作演示。”
接着,四个排的十二个班长出列,来到操场中间,站成了一列,他们都是从老部队抽来的技术尖子。
有教官发出口令:“立正,稍息。。。。。。”战士们看的真切,这是他们到部队以来看的最多的解放军,一队人昂首挺胸,目视前方,两腿站的笔直,他们的个头从小到大排列,头上的红五星一条线,领口上的领章一条线,看着羡慕极了,因为他们这些新兵,还没有发领章帽徽,他们自己看自己咋也不像军人。
“报数”班长们依次喊着一、二、三。。。。。。脸依次转向下一个,在转回,像一边倒的骨牌。
“向左转、向右转。”在教官的指挥下,老兵们又做了各个动作的分解要领,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步调一致,依军人们的眼光来看,这绝不亚于今天女运动员们的花样体操。
完了,各排带回,排长训话后,各班带回,很快,以班为单位的小队,分布在操场的各个位置,一队队的将操场分成了若干快,向左转,向右转,到处都是口令声。
爱军、二蛋、晶晶、小博士都是一个班,一共十七个人,他们的班长是个小个子湖南人,声音大、也很严肃。立正、稍息好学,向左转、向右转,有点难,口令快了,很多人转错了方向,慢了,有人抢口令,班里数爱军、晶晶、小博士悟性好,因为他们是学生出身,很少出错,剩下的就洋相百出了,小个子班长急的常常大声吼叫。
相比之下,邻近的二班长比较温和,他耐心地纠正新兵的动作,很少大声吵人,这样也不好,太随和了,课间就有人戏闹他,有人摘他的帽子,有人挠他身上的敏感部位,逗他笑,搞得他挺不好意思。
口令声东起西落,动作反反复复,认认真真地也很累人,上午十点,全连集合在一起,年轻的四排长走了上来,他大声问:“同志们累不累?”“不累”“说假话,我都累了”四排长笑了,战士们也轰的一声笑了。
“听过解放军进行曲吗。”“听过”
“听过铁道兵的歌吗”“没有”
“咱铁道兵是一支钢铁队伍,咱也有自己的歌,训练累了,唱唱歌,活跃一下气氛。”
他清清嗓子:“这支歌很优美、雄壮,听着:
背上了那个行装扛起那个枪
雄壮的那个队伍浩浩荡荡
同志啊,你要问我们到那里去啊
我们要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
离别了天山千里雪
但见那东海呀万顷浪
才听塞外牛羊叫
又闻那个江南稻花香
同志们那,迈开大步呀
朝前走
铁道兵战士志在四方。”
这歌曲雄壮、豪迈又优美,也很富有诗情画意,品味不出铁道兵的苦。战士们正学唱的起劲,一列试运行的火车满载货物、从操场上面的隧道里穿出,驶上雄伟的大桥,滚滚而过,四排长兴奋的指着火车说:“看那,我们新修的铁路跑上火车了,铁道兵英雄不英雄?”“英雄、英雄。”一时,歌声,喊声,响成一片。
这批新兵的悟性很高,加上词好曲美,歌声很快形成了合力,似滚滚的春雷,迈过头顶,飘过高山,传向四方。
晚上,连队政治学习,学习为人民服务是部队的宗旨,学习铁道兵以施工生产为中心的工程部队性质,学习纪律条令,内务条令,等等。学习前,照例要拉一番歌,因为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新兵们也学会了很多军歌。连队集合完毕,陈排长走到一排前,喊:“要二排唱个歌好不好!”“好”接着喊:“二排的”“来一个”“二排的”“来一个”二排同样的喊一排,喊急了,陈排长就唱起来了:“叫你唱啊”下面回应:“你就唱啊”“扭扭捏捏”“不像样啊”这样互相喊唱,总能把战士的情绪推向高峰。
啊,难忘的军营,激动人心的军营。
紧张欢乐的日子过的很快,礼拜天到了,营区静了下来,人心也安静了下来。有的新兵到山上溜达去了,有的坐到自己的铺前准备给家里写信。
爱军在铺前也铺开了稿纸,拿起了笔,给谁写?家里、同学,华容要不要写?他拿出华容给的精致笔记本,打开,扉面上,“同学分别留念”,熟悉的字体透着秀丽、诱人的香气,她心里肯定有好多话,可能无法说。自己怎么回信,也挺难,写轻了,意思表达不出来,写深了,又怕自己资格不够,误伤了她,看来自己只有好好干了,得涨涨资格。他又想到了小玉,他笑了,人也不错,温柔、痴情,只是黑些,不过,处对象,华容还是首选,但也不能伤小玉,所有这些挺复杂的,那就先给家里写吧。
“亲爱的父母、弟弟、妹妹:近来您的身体健康吧,弟弟、妹妹的学习有进步吧,家里的一切都好吧。”
接着就汇报了自己在军营的工作、生活,汇报了自己当了新兵连的班长,介绍了火热快乐的军营,表达了自己要求进步的决心。
又给明明写了一封信,除介绍了自己的工作情况、和军营的有趣外,希望知道明明的现状,现在干什么,以后计划干什么,并要转告小玉,自己在部队,不确定因素很多,比如、战争、牺牲,不知啥时才能探家,请她慎重考虑建立朋友关系的事。
该写的写完了,又想给华容写了,怎么写,好一阵子思考,他觉得以给他父亲的名义写合适,他一是长辈,二是他在自己当兵的事上费了好些心,要怀着感恩的心情写,而华容肯定是第一读者,兴许她会感动,这叫曲线感情投资,于是,他这样写了:
尊敬的叔叔、华容、全家好!
在你的直接关心和帮助下,我终于走进了解放军这所大学校,在这所军营大学校里,我走进了一个全新的生活,带兵的班排长待我们像亲兄弟一样,教我们学会自理,整理内务,包括怎样叠被子、折衣服,教我们怎样成为一个合格军人,我们每天的训练辛苦而新奇,辛苦的是,我们每天在教官的命令下学军人的一招一式,包括站式,走式,这里一切都要站队,开饭前也要站队唱一首歌,连队集中政治学习前最热闹了,总要进行一场排与排之间的拉(喊)歌比赛,哪一个排的喊声高,被叫的排就要为全连唱一首歌,歌声是此起彼伏,场面十分活跃,我们每天都是在既辛苦、又紧张、又开心的生活中度过。
尊敬的叔叔,我一定不辜负你的期望,我知道你有留我在村里当干部的想法,感谢你的关爱,但我的思想没有在家,小村庄里就那么几个老少爷们,就那么个小天地,干的再好又能怎样?所以我选择了当兵,想出来看一下大世界,也想成些大事,究竟有多大收获,我不知道,但我会努力工作,向最好处努力。
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由于我的出色表现,我被提拔成了新兵连的班长了,负责排里的内务、卫生和老乡们的思想工作,我一定把这个工作做好。
尊敬的叔叔,华容哪方面都不比我差,很优秀,我想,你将来能把她弄到城里当个合同工,肯定很有前途。
最后,祝你工作愉快、全家都好。
你的侄儿:爱军
1978年11月某日
信写完了,还比较满意,既表达了对支书的感恩之情,也隐含了对华容的关心,但他不希望华容能到城里,那样,他俩就更不对等了。
呼,一阵风从门口、从到处透风的墙缝里吹来,吹了满铺的沙土,爱军折好信,拍拍铺上的沙土,喘了一口气。这些信要投到连部前的小信箱里,明天团部来个骑军用三轮摩托的通信兵,把信送到很远的林海市,林海在什么方向?有多远?不知道,只是信封上部队的地址写的是林海市,可能要翻山越岭,这给家里人造成的错觉是,就以为在市里当兵呢。
爱军刚想歇歇,二蛋走过来,对爱军说:
“给咱写一封,别多说,报个平安,报个地址,就行了。”
“行啊!”爱军不假思索。
二蛋过意不去:“今天我洗衣服,把你的衣服也脱下来,一块洗。”爱军说:“不脏呢”这时晶晶也在写信,写完了,正拿着小圆镜瞅着脸上臭美呢,听见二蛋要给爱军洗衣服,不冷不淡的说:“活雷锋,给咱也洗洗。”二蛋说:“不行,我怕给你们城里人洗不干净。”爱军插话:“整天拿个小镜子照,小资产阶级少爷气,臭美。”晶晶拉长了腔调:“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屋子里有几个大煤火炉,上面坐了几桶水。吱吱的响,外面滴水成冰,二蛋蹲在炉子边洗衣服,爱军趴在铺上写信,包括对家里的问候,工作、生活,给自己家怎样写,也给二蛋怎样写,必定工换工。写好了,念给二蛋,二蛋不住的说:“中、行,写的不短,耽误你了。”
又一个科目开始了,是队列训练,操场上到处都是行进的队伍,到处都是一二一、一二一的口令声,一个班横着走,纵着走,以第一名为圆心,一个班好像表针一样扇形的走,班长不住的下口令:“用两眼的余光看着两边,每分钟一百一十步。一二一、一二一。”
爱军在队列中不停的提醒两边,慢点、快点。
“立定”班长突然喊:“二蛋,出列”
二蛋出来了,班长喊:“起步走,一二一、一二一。”二蛋开始走了,然而,大家是迈左腿,抬右臂,而他却是迈左腿,抬左臂,看着二蛋滑稽的丑态,队伍里发出嘻嘻的笑声,而晶晶却是突然朝天大笑,显然是憋不住了。班长怒了:“晶晶,出列。”晶晶啪的一步迈出队列,班长喊:“起步走,一二一,一二一。”晶晶步伐有力,动作标准完美。班长要晶晶入了队,继续数落二蛋:“你平常怎么走的?怎么连走路也不会了?开始做分解动作,一。”二蛋本能的又抬错了胳膊,班长骂道:“笨蛋,改过来。”二蛋白了班长两眼,赶紧改了过来。“一、二。”班长的口令停了,二蛋的腿已迈出去,没有落地,错抬的胳膊仍抬着,小个子班长跑过去,照着二蛋的腿弯蹬了过去,二蛋一下子倒了,但立马站了起来,他急了,抬腿就朝班长踢去,二蛋人高马大,看着很凶,班长朝后退去,二蛋又追,众人一下子看傻了,恰巧陈排长过来,又狠劲地给了二蛋一脚,二蛋倒地了,这时,附近几个带兵的班长跑了过来,围住二蛋喊:“老卡卡的(很差劲的意思),敢打老兵,揍他。”见有人要动手,全班的老乡一下子围住了这些老兵:“不能打人、不能打人。”许是远离故乡的缘故?许是一块吃苦产生了感情?经常嘲笑二蛋的晶晶一把拉住了那小个子班长:“随便动手打人,走,到连部说理去。”陈排长上前边骂边拉开了,值班的崔连长赶紧跑过来:“咋了、咋了 ”陈排长向连长汇报了事情经过,二蛋坐在地上两眼汪汪,突然,二蛋站起来,大喊一声:“老子不干了,回家放羊去。”说罢,起身朝屋里跑去。
事情闹大了,二蛋拉起了被子睡大觉,不吃不喝,嚷着要回家。此问题如果不及时公正公平的解决,势必会影响整个新兵连的练兵热情。
晚上,连部里灯火通明,这里,包括小个子班长在内的士兵委员会正在召开,大家围坐在这个土屋里的、用木板钉成的桌子边,神情严肃,崔连长的脸也特别难看,空气像死了一样、叫人透不过气来。
倒是指导员会说:“嘿嘿,跟欠你们几百钱一样,啥大不了的事,不就是你摸了我两下,我挠了你一把?这一个锅里的瓢、勺还能不碰撞?说说看,有啥怨气倒倒。”
爱军首先站起来,他并不怯场,他在学校里抛头露面的机会太多了,在学校就唱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到部队还唱,歌词里就有不许打骂,眼下,强烈的乡土感情和老乡观念促使他作了一番慷慨陈词:“各位首长、战友们,今天的事情很突然,也很意外,毛主席说过,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左、中、右,又说过,一个人,只要有这点精神就行,我了解二蛋,他放羊娃出身,从来没站过什么队,他是笨,但他并不懒,他一时半会学不会,我们的班长怎么就动手打人呢?我们天天唱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这是不是里面说的军阀作风呢?我看责任完全在班长身上。”
爱军说着,崔连长的脸黑的更难看了,及至说完,马上接了嘴:“呵呵,说的这老兵还真是没有一点好的了,这新兵没有一点缺点,我看是想反天了。”连长挂女人腔的声音又细、又高、又快:“怎么说这新兵还不能管了,谁想咋就咋,这还成队伍吗?啊?老卡卡的,我带怎么多年的兵,还头一次见这敢打老兵的,我们当新兵时谁没有挨过踢?班长说几句,踢一脚,那是恨铁不成钢,是关心。班长踢你一脚,你想踢班长三脚,甚至还想打群架,不是反了是什么?,这事要是传到新兵团的其他连队,还不是天大的笑话?团首长要是知道了,说我领导无方,搞不好,还给我架个处分呢,真是老卡卡的,这是我没见过的头号次毛兵(差劲的意思)。”
崔连长轰了一通,谁也不敢吭声了。沉默一会儿,指导员说话了,但脸上也很认真:“呵呵,出完气了,还有人说没有?”他环视一周,见无人应声,又接着说:“今天的事情呢,也确实很严重,新老兵差一点发生了群架,我真是没见过。我带的兵多了,从前,新老兵磕磕碰碰的事有,但都没有今天这样严重,我听了你们的发言,都强调别人的错,啊?一个巴掌能拍响?老兵就无缘无故的打了他吗?二蛋反过来再用巴掌还过去就对吗?老兵是犯了急躁毛病,不要着急,这老班长、和爱军新班长,晚上到操场上给他加加班,走一会,不就过来了?新兵也是的,班长错了,你以暴还暴就更错了。”
接下来,指导员的话语温柔了:“我说啊,咱今天就不说谁对谁错了,大家想一想,不是当兵,你南方、我北国,我们何以能到一块?就说这修铁路吧,给你家修的?给我家修的?都是给国家修的,是为民造福的,我们既到了一块,那是缘分,是兄弟。以后,新训结束了,到了老部队,新老兵就睡在一起了,要在一起工作、生活几年,老兵们都有感受,那感情深多了,你们说,到了那时,再想今天的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岂不可笑?”
指导员这么一正一反的说,屋子里的空气缓和了许多。
指导员接下来的话好像下了定语:“我说啊,事情发生了,没造成大的伤害,什么对的、错的,说不清,大家坐下来,一说一倒,不就完事了。”
见大家不好意思起来,指导员趁热打铁:“大家说说吧,多作自我检讨。”指导员话音刚落,小个子班长就站起来发言:“指导员,我错了,我的性子太急了,回去我要向二蛋道歉。”陈排长也站了起来:“事情发生在我的排里,我跟着班长犯了错误,以后,我们老兵要把新兵当做自己的兄弟,针对不同的人,制定不同的训练方法,圆满完成这次新训任务,争当模范先锋排。”爱军也站起来表了态:“各位首长、同志们、二蛋的事交给我了,我们保证不拖连队的后腿,用优异的成绩来为连队争光。”
指导员用总结的口吻说:“今天就这样了,各打五十大板,处分的事就不说了。”崔连长接口说:“那团里要是知道了呢?”指导员说:“团里知道啥?不就是吵吵了几句?这有啥根据?没事,出了事我负责。”
从连部回来,各排召开排务会,举一反三进行学习讨论。在一排,陈排长和小个子班长,在会上当做全排新兵的面作了自我检讨,并向二蛋赔礼道歉。小个子班长说:“同志们,由于我放松了思想学习,所以,我的阶级感情不深,对新同志关心不够,我要克服急躁情绪,做好传帮带,现在,我要正式向二蛋道歉。”说罢,站起来,向二蛋深深地鞠了一躬。二蛋赶紧站起来:“我脾气也不好,也没文化,不知道尊重老大哥。”说着,拉住了班长的手,和好如初。接着,战士们纷纷发言,对照自己找差距,明白为什么当兵,为谁当兵的道理。
就是这样一件一触即发的事件,在指导员的调和下,悄无声息的结束了。
通过这次士兵委员会,密切了干群关系,激发了新兵们的练兵热情,操场上一队队整齐的战士,喊声震天,向左转,向右转,起步走,正步走,各科目进展很快,队伍整齐划一。步调一致。刺杀场上,战士们等距离的排开,端着寒光闪闪的挂了刺刀的步枪,怒睁圆眼,对着假想敌,杀、杀的、喊杀声震天。
夜晚,月色朦胧的操场上,军事技能稍落后的新战士,有的在练三五枪、有的在练三五步,还有的在练投弹。此时爱军在帮助二蛋走队列,爱军喊:“一、二、一,一二一”二蛋有时还错,爱军喊:“放松,平时怎么走路的,把胳膊甩开,好、好,成了,一、二、一,一、二、一”二蛋竟然走的标准了。二人又来到投弹场,爱军用尽了劲,投出了二十来米。二蛋来了,他握紧手榴弹把,借着向前跑了几步的惯性,抬胳膊,用劲,手榴弹从手中飞出,好,二人用脚丈量至弹着点,三十二米,爱军十分佩服,说:“看起来,这人,谁也不能小瞧谁,这人是各有所长,走队列,你不如我,投弹,我不如你。”二蛋笑笑说:“什么长、什么短的,在家每天拿石头蛋、土坷垃扔羊,这投弹也就投的远了,总而言之,除了投弹,我哪一点都不如你。”二人边说边聊,就像一对亲兄弟。
爱军班里的训练工作上去了,陈排长的一排,训练工作上去了,在连队组织的会操比赛中,陈排长的一排拿了第一名。
今年这个新兵团共八个连队,爱军所在的连队为第八连,团里会操更是壮观,一千多人的场面上,各个连队上去轮流表演,新兵八连的人一上场,明显的人比广西、云南的高出一头,从气势上就略胜一筹,这大概就是陈排长在地方选高个子兵的好处。表演开始了,从队列的整齐划一,到刺杀科目的拼杀,喊声震天,脚底下的地在颤抖。最后结果,八连拿了第一名。
拿了第一名,连排干部是雄心勃勃,新战士的练兵激情更高,上下一致,形成共识,气可鼓而不可泄,要把这第一名永远保持下去。
然而,总有一些问题来的不合事宜。这事就在陈排长的排里。
最近一段时间,无论在队列或是刺杀练习中,小博士有时烦躁,有时走神,晶晶也是松松垮垮,舞枪的动作有形无神,班长经常点他俩的名,给大家带来不好的影响,新兵们议论,这俩城里兵是怕吃苦了,等,其实,真实的情况是这样的:
原来,小博士入伍前在家参加了高考,又怕落榜,就又报名参了军, 眼见的一张张通知书下来,没有他,那就安安心心到部队去吧。谁知,在这训练正要紧的时候,通知书又下来了,这是排名靠后的学校下来的,属于末等大学。就这,也足以使他动心,因为那时的大学生和国家干部是划等号的,就是中专也足以在城里干个好工作。只要是大学生,不管高的、低的、胖的、廋的、俊的、丑的,要是找对象,那姑娘是一摸一大把,紧你挑。
团首长也找小博士谈了话,希望他留下来,部队也需要他这样的知识分子,但小博士拿不定主义,就变得工作中走神、烦躁。晶晶和小博士很要好,一块到部队来的,城里的知青没有几个,假如小博士真要回去了,和乡下的老乡一时半会也玩不到一块,很怕孤单,就一天到晚想这些事,在训练中有气无力,有形无神。
指导员交给爱军一个任务,要他做做小博士的工作,希望他能留下来。
又是一个礼拜天,并且,这个冬日的天气很好,暖融融的。爱军、小博士、晶晶,三人爬上了操场上面的铁路路基,站在这里,向下游看,两根铮亮的钢轨爬进了幽深的隧道,向上游看,是气势巍峨的大桥,爱军感叹的说:“这铁道兵啊,可真能让高山低头,让河水改道,真的是气吞山河。”他们沿着钢轨的枕木走,小博士接口说:“你是诗意大发啊,要知道,他们也付出了很多。”他指了指隧道上面的山腰:“你知道,打这隧道,牺牲了多少人?”爱军答道:“有十来个吧”晶晶接口说:“隧道的那一头也有六七个,加在一起,差不多二十个。”爱军说:“是啊,这么大的工程,总要死人的,谁让我们来当兵呢,当兵就意味着牺牲。”话虽这么说,但爱军的心里也是升起一股凉气。
不能说多了,要直奔话题了,爱军说:“你的大学录取通知书下来了,你究竟怎么想,是走?是留?”
小博士说:“我想好长时间了,还是回去吧!这样更好些”
“首长给你谈过了,应该接受部队的挑选,为国家做贡献。”
“回去读大学,同样是国家的挑选,掌握了知识,为国家才能作更大的贡献。”
“部队生活热烈、活泼而富有激情,要是叫我离队,我是真不舍。”
“一边是大学,一边是军营,我该舍哪个?鱼翅、熊掌不能都得”
见两人背道而驰,有点不和谐,晶晶笑着说:“不要讲大道理,还是实惠点,这留队呢,就是和石头打交道,上学呢,那将来就是国家干部,哪个好,一比就知道了。”他顿了一下:“想着当兵为祖国持枪站岗放哨,可谁能想到,当铁道兵玩石头?唉!我没这好命,换做我,我也回去了。”
晶晶的话没起好作用。
爱军好话说了一火车,小博士是铁定了心要回去,他遗憾地说:“看起来,这老乡是不做了,也许,将来你会后悔的。”三人很不自然的笑了。
团里见工作做不通,依了小博士的意愿,团里来了个冷处理,悄悄的要小博士脱下了军装,换上便衣离队了。新兵团其他连队都不知道这事。新兵八连虽说知道这事,也只有那城里的几个知青有点小骚动,但他们也少了小博士的那点本事,没办法,也只有硬着头皮和大家干下去了。因为,不走走部队这段路,在城里就是无期限的待业青年。农村青年没啥想法,在农村打土坷垃没啥出息,当铁道兵虽说苦些,但家里都知道是解放军,名气很高,也说不定当当兵,能苦出什么好的结果来。
为了稳定军心,接下来,连里的干部,思想先进分子又是一番有针对性的思想工作。
新兵八连经过这个小小的起伏,很快就又焕发了高昂的士气。练兵场上,指挥员的口令声,拼刺刀的喊杀声,练习阅兵正步走的脚步声,交叉回应。身临其境,就会给人一种以压倒一切的气势。新兵八连啊!要勇往直前,新兵八连啊!要勇拿第一,这是新兵八连干部战士的共同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