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兴安岭女子
兴安之冬魅
立冬这天降雪,不由人浮想联翩。我从小生活在北方,每一年冬天都可以看到雪。对于雪的洁白,冰的寒冷,风的刺骨,夜的静谧并不陌生。
小的时候,清晨一觉醒来,不愿起床,总愿“萎窝子”。屋外冰天雪地,屋中生着一炉煤火,这时年迈的奶奶手里拿着棉裤,裤裆朝下在火炉上来回烤,嘴里不停的喊,“快起床上学啦,棉裤烤热了。”听到这,才懒洋洋一咕碌爬起,两腿一下子伸进奶奶递来的棉裤中,顿时让两腿暖暖的。
那时家里穷,小孩子好像从不穿内裤。冬天脱了大棉裤,光屁溜,像条泥鳅一样钻被窝。早晨,拉开房门,往外看,哇,外边一片白茫茫,积雪连房门都快封住了。小院昨晚还到处是乱七八糟的,现在已被厚厚的积雪覆盖着,干净得赏心悦目。不等吃早饭,小伙伴们不约而同都集中在房前屋外,或堆雪人,或开始打雪仗。
高中毕业后我去当兵,来到祖国北陲的大兴安岭,每年都会邂逅那纷纷扬扬的大雪。我的部队在东北几乎不能再北的地方,这里的冬天占据了半年多的时间,隆冬时节,只要你走出驻防的帐篷,无论是旷野还是山峦,到处都被冰雪覆盖着,就是这样的天空和土地,就是这些绿葱葱的樟子松,至今依然让我时刻怀着一颗感恩的心。我的青春曾在这里挥洒,我全身心地在这里接受冰雪的洗礼,这方水土也陶冶着我的个性和火一样的激情。
我们扛着帐篷进驻林海雪原
大兴安岭的夏天很短暂,一过“八一”建军节,就要准备过冬了。那年冬天大部队挺进原始森林深处,我奉命和班长留守在全团的粮库。所谓粮库其实是密林深处搭起的几座小木屋,里面有木架子,放着全团的口粮,成麻袋大米、面粉,高粱米、苞谷茬子、黄豆和整桶的食油、调料、白糖。旁边是个小军帐。我们从林子里砍下一些林木,劈成半米左右的“柈子”,码放在帐篷周围,这就是过冬取暖做饭的材料。
开始我砍树,只挑细的小树砍伐,这小树好砍,而砍长了几十年的大树我还舍不得,觉得大树砍了当柴烧太可惜。但班长却要求我砍大树,留下小树。他的解释是,比如我们一冬约需1棵大树,如用小树却需要10棵,若干年后长成材的10棵小树可供我们烧10年,你算算看,那个合适。这样一对比,道理就明白了。以后我就按老班长的道理专挑大树砍伐了。
国庆节还没到,大兴安岭就飘飘洒洒下了第一场大雪。大雪把大兴安岭点缀得“山舞银蛇,原驰腊象”。树挂是我最喜欢的景色,每当寒冬时节出现一次暖流,晶莹的树挂就会挂满樟子松枝头,阳光一照,就像千万颗星星在眨动着眼睛,微风吹过,飘落的雪花又像纷飞的蝴蝶漫天飞舞。仰视着一棵棵银装素裹的树,踏着那一尺多深的积雪去粮库巡查,湛蓝的天空下,思绪也会在不知不觉间在大森林广阔的天地间自由的翱翔。
飘雪的日子,气温一下子竟降了许多。晚上睡觉时,我们检查了帐篷四周,凡有跑风漏气的地方都用“乌拉草”塞堵严实;把活动的窗户用带子系好,把门帘用带子系好后又用一块床板立在门帘内侧,再用一根原木顶好,把汽油桶改装的火炉里塞满柈子后才睡觉。班长的枕头边放着“半自动”,我的枕边放着“苏式步骑枪”,子弹全都上了膛。
大兴安岭的寒冬
在这样的夜晚,读书无疑是最好的消遣。我翻着磨毛了边的《千家诗》、《唐诗选》,搜寻前人那些有关描写雪的佳文丽句,发现有些咏雪诗句,其中竟然没有用“雪”字。象唐朝王初写的“银花珠树晓来看,宿醉初醒一倍寒。已似王恭披鹤氅,凭栏仍是玉栏干。”
还有高骈的《对雪》:“六出飞花入户时,坐看青竹变琼枝。如今好上高楼望,盖尽人间恶路歧。”岑参的“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张元作描写的更绝:“战退玉龙三百万,败鳞残甲满天飞 ”。
李世民也有一篇咏雪的好诗:“洁野凝晨曜,装墀带夕晖。集条分树玉,拂浪影泉玑。色洒妆台粉,花飘绮席衣。入扇萦离匣,点素皎残机”。这些描写“雪”的佳句,虽都不带“雪”字,但阅读后仔细咂摸都会有雪的气息。每当读到兴奋之处,我会情不自禁地把这些名句读给老班长听: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卢梅坡)
燕山雪花大如席,纷纷吹落轩辕台。
地白风色寒,雪花大入手(李白)
雪消门外千山绿,花发江边二月晴(欧阳修)
雪似梅花,梅花似雪,似和不似都奇艳(吕本中)
冰雪小村庄
有一天睡到半夜,帐篷外朔风呼啸,远处不断传来野狼的嗥叫。我和班长都没睡踏实,懵懂之中又听到似有野兽用利爪抓挠帐篷门帘,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我和班长几乎同时惊醒,从床上一下跃起,异口同声惊呼——“有狼”。
我们各自抄起武器,班长下令“赶紧点灯”,我迅即点燃挂在帐篷顶上的煤油马灯,帐篷里变得明亮起来。我和班长卸掉门板,解开系带,冲出帐篷。只见白雪皑皑的远处,在一条防水沟的沟沿上,有幽幽的绿光在闪动。我用高强光手电刚一照射过去,就听见“啪、啪”的枪声,手急眼快的老班长已经扣动了“半自动”扳机,随后就听见受了伤的野狼嚎叫着,一瘸一拐地向山上窜去。
我们迅速提着枪跑到防水沟边,只见沟边上白花花的雪地上有点点滴滴的血迹,在头场大雪覆盖的山坡上显得十分醒目。“我们追吧!”我估计受了伤的野狼跑不了多远就会毙命,我向班长建议道。“不行,将军赶路,小兔不顾,我们还要守好仓库”。直到今天我仍记着这个风雪交加的兴安之夜,记得我们曾经经历的风险。
第二天清晨,我们对帐篷周围和粮库进行了仔细的检查,在周围的山坡雪地上发现有多种脚印:野狼的、山鸡的、野兔的以及叫不出名字的兽印。
冰河架桥
我们在密林深处留守了10个多月里,在夏天的大雨中我们为漏雨的粮仓房顶补漏,在冬天的大风雪中,我们几天不得安睡,几十万斤粮食还有食油、糖、盐和脱水菜维系着全团战友的生存和健康,我们不敢有一丝的懈怠。
大兴安岭的军帐
那些有苦有乐的日子,我特别喜欢在大森林的雪中漫步,尤其是苍茫的天地间都是雪花劲舞的时刻,心儿纯净的就会像雪花一样。我会时不时的接住一片雪花儿,让他在我的掌心中慢慢的融化,像露珠一样晶莹滚动,那时候,我能感受到大森林无言的音律,天空飘荡的音符……
直到第二年初春,冰雪消融之际,全团的粮食才被转移到新营区,我们也离开了这留守的地方……
又是一年寒冬,铁路向着北疆漠河挺进。“银装素裹碧玉砌,瑞雪玉树琼枝奇。”漠河的冬天来得更早。如果从落第一场雪算起那就是冬天开始的话,那么每年的中秋节前后就会飘起雪花。漠河,就唱响了一曲冬天的歌。正如唐诗说的“胡天八月即飞雪”。一场雪过后。漠河的洛古河、额木尔河就有了洁白的盛装,山变白了,树变白了,西林吉小镇成了一个银装素裹的冰雪世界,大雪给漠河增添了万千风采。
小黄鼬子从睡梦中醒来了,好奇的望着这洁白的世界。大兴安岭的珍禽飞龙站在枝头,惊异地打量着这既熟悉又陌生的雪花。漠河的冬天特别的冷。我国记录了两次全国最低气温,都是在漠河和周边测得。人们用滴水成冰,哈气成霜来形容这里的冬天并不为过。
冬天的漠河。太阳从东南方迟迟的不愿升起。好一会儿,又急匆匆地从西南方向落了下去。这个白天,太阳仅在南方的天空画了个小弧圈。这时仿佛只有冬天的严寒,呜呜作响的西北风。人们躲进屋里猫冬,狂风抽打着树枝,抽打着房屋和窗棱……然而。漠河的军人却是那样的深爱着这里的冬天。漠河的冰雪更有冰雪的魅力,孩子们不顾被冻得通红的小手,合着雪团在雪中嬉戏玩耍,打雪仗,尽情地享受着冰雪带来的乐趣。忘记了寒冷、纯洁和浪漫留在他们年幼的脸上。
冬季施工的铁道兵
冬天,也是铁道兵最忙的季节,修路架桥,一刻不停。他们在严寒中顶风冒雪,披星戴月的进行着紧张的铁道施工。他们的心是火红的。他们喊出的劳动号子声震漠河,回荡在林海。凿山的风镐,架桥的柴油机轰鸣着,和着油锯的轰鸣声,震落了森林枝头的雪花,“轱辘马”、运料车咣当咣当喷云吐雾地穿行在施工线当中。
朴实无华的战士们,他们在为祖国的建设奉献着辛勤的汗水。铁道兵的帐篷里,此时也是温暖如春。一个个战士刚直、豪爽、热情。他们会用12分的热情迎接着远方飞来的冰雪客人。
冰天雪地打桥基
“寒夜客来满新酒。地炉汤沸火初红”,将会永远使这些军人们记住严寒和已经被冻得麻木的手脚。隆冬封冻的河面上蒸腾起一缕缕乳白色的霜雾。严寒给施工带来了很多困难。树上挂上了一层雾淞。上面覆着白雪和冰块儿,显得更加刚毅挺拔,在风雪当中展示着它们的豪迈姿容。
巍巍连绵的群山,雾霭笼罩着白雪,给铁道兵战士们提供了既严峻又美好的生活舞台。逢着年节,他们从冰封的河面上取回几块冰,随心所欲的用施工工具就雕刻镂空成了各种灯笼的造型,宝葫芦,大南瓜,红五星、娃娃头。到夜晚接上柴油“自摩电”的冰灯晶莹剔透,在彩灯的映照下熠熠生辉,显示了军人们的心灵手巧和文艺范,此刻他们发现了北疆之美,创造之美,鉴赏之美。
夕阳西下,茫茫的雪霭消蚀了天边晚霞的辉煌灿烂,清晨,又给军人们捧出了一颗珍珠般的太阳。璀璨斑斓的光辉把白雪映成了一片金沙。正是“银装素裹,分外妖娆”啊,多么壮丽的漠河之冬!